章武十一年暮春,瑯琊城外的沂水正泛桃花汛。
臧霸在將軍府海棠樹下擦拭佩劍,忽見吳敦疾步闖入院落。
腰間環佩與甲胄相撞之聲驚落滿樹花瓣。
“兄長,禍事至矣!”
吳敦將絹帛擲于石案之上,跪拜道:
“朝廷遣張文遠為青徐都督,不日將至!”
話音方落,
孫觀隨后踏碎滿地落英,鐵靴沾著新泥,也跟著跑進來拜道:
“二十年!自興平二年陛下便許我等鎮守青徐。”
“墾荒治水,平剿黃巾,如今竟如棄敝履!”
臧霸指腹拭過劍身,眉宇間一川不平:
“文遠乃當世義士,合肥之戰時,曾率八百虎賁血戰吳軍。”
“料他來到徐州,未必就會為難我們。”
“義士?”
吳敦眉頭皺起,沉聲道:
“當年抗擊袁紹時,是我等在瑯琊血戰三日,才保住徐州的基本盤。”
“為曹劉聯軍在官渡前線拖延時間。”
“今日朝廷片紙調令,便要奪我子弟兵?”
孫觀在側,冷笑道:
“莫非當真學那砧板上的魚肉?”
“某已令沂水大營三萬軍士整裝。”
“只需兄長點頭,即刻封鎖瑯琊道!”
“不許朝廷之人入內。”
“愚不可及!”
臧霸擲劍入案,背著手,怒道:
“截攔天使等同謀逆!”
“李相爺當年清洗徐州之舊事,諸君皆忘否?”
就在眾人爭執之間,忽聞馬蹄裂帛,探卒滾鞍下馬:
“昌……昌豨將軍在東海截殺了張遼的先遣使,已封鎖郡界!”
此言一出,滿院驟然死寂。
吳敦猛地上前,揪住探卒衣領,質問道:
“殺了多少人?”
“十……十二名輕騎,首級懸于郯城西門。”
孫觀見此,突然拔刀斬斷海棠枝,大聲說道:
“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盡起泰山軍!”
“反了吧!”
“瘋矣!”
臧霸一腳踢翻石案,大罵道:
“昌豨莽夫自尋死路,爾等亦要陪葬乎?”
“高順陷陣營距此不過三百里!”
“朝廷對此早有準備,一旦我們跳反,便坐實了反名。”
“到時候,朝廷便可以集結天下兵馬,共剿我等!”
吳敦赤目嘶吼:
“失了兵權,莫非兄長要學陶謙舊部,終日對洛陽使者卑躬屈膝?”
暮色漸濃,臧霸望見院外值哨的老兵——
那是隨他二十年的親衛,額角還留著討伐黃巾時的箭疤。
最終,他拾起破碎的茶盞,一字一頓道:
“傳令:瑯琊諸寨嚴守不出,擅動刀兵者斬。”
“另外,備快馬百匹,攜東海鹽、瑯琊硯赴洛陽請罪。”
“兄長!”
“要反,”他折斷手中殘枝,“爾等自去,某當自縛請罪。”
……
沂水大營旌旗漫卷。
臧霸按劍立于點將臺上,望著臺下三萬兒郎。
孫觀、吳敦二人疾步而來,甲胄碰撞之聲錚然作響。
“兄長!”
孫觀壓低聲音,“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
“昌豨已殺朝廷使者,據東海而反。”
“使者首級懸于郯城城門,此事再無轉圜余地矣!”
吳敦亦在旁側附和:
“吾等皆與昌豨有舊,朝廷必視我等為同黨。”
“而且張遼很快就要到了,咱們現在也是有口說不清楚。”
言至此處,忽見臧霸目光如電,竟不敢再言。
半晌,臧霸撫劍長嘆道:
“吾等昔年聚義泰山,本為亂世求存。”
“今既歸順朝廷,豈可復行悖逆之事?”
他轉身凝視二位義弟,“爾等若欲從昌豨反叛,吾不阻攔。”
“只是他日若戰陣上相見,刀劍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