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然一派萬國津梁的盛景。
“殿下請看,那面繪太陽紋的商船便是夷州來的。”
市舶使指著港隅一角:
“半月前初次入港時,守軍還當是海寇來襲,險些放火箭驅趕。”
劉永順著指引望去,但見十余名赤足文身的土人正從船上卸下竹簍。
古銅色肌膚在烈日下泛著油光。
最奇的是他們頸間皆懸玉玦,形制竟是春秋時吳越樣式。
“喚其首領來見。”
劉永輕撫腰間玉帶,眼中掠過一絲興味。
不過片刻,一個束發插雉羽的壯漢被引至樓閣。
那人雖行跪拜禮,目光卻直直望向案上冰鎮荔枝,喉結不住滾動。
“夷州瘴癘之地,爾等如何跨海而來?”
“本地之民,不服王化,不開明智。”
“得何以渡?”
劉永推過琉璃盞,荔枝在冰塊間瑩瑩生光。
土人抓起荔枝連殼嚼咽,汁水淋漓地答道:
“昔者我等穴居野處,以射獵為生。”
“自東海來一神人,教民燒荒墾田。”
“取桐油造船,今已能歲歲北渡。”
閣中官員聞言,皆掩口嗤笑。
唯諸葛瑾手中麈尾忽停:
“所云神人,可具名姓?”
“大王賜名孫公,今立國號曰“吳”,都于東安城。”
土人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龜鈕金印,
“此乃通關信物,云是舊時故物。”
金印傳至劉永手中,但見陰刻篆文「討虜將軍」四字。
印鈕磨損處露出赤金底色。
吳王指節驟然發白,玉帶扣環瑯然作響。
“他是個吳王,孤也是個吳王。”
劉永饒有興致地說道。
“可是孫權孫仲謀?”
諸葛瑾驀然起身,麈尾遙指東南。
“建業城破時,都說他乘艨艟遁海,原來是流亡到了夷州去。”
“竟是窩在夷州當起土王了?”
劉永突然縱聲大笑,震得梁間海燕紛飛。
“好個坐斷東南的孫仲謀,如今竟在蠻荒之地教土人種地造船!”
當下,劉永命人取來南海珊瑚、合浦明珠、并錦繡十匹。
其余所賜昂貴之物,不可盡數。
當然,這相比于吳國之富庶,還是九牛一毛。
盡數賜予土人,并言道:
“歸告汝主,孤王念其開拓蠻疆不易,特許歲歲來朝。”
“若記得當年稱臣舊事,自當遣使奉表而來。”
待土人叩謝離去,諸葛瑾蹙眉近前:
“殿下真欲招撫孫權?彼雖敗走,終究是吳氏余孽啊。”
“……先生多慮了。”
劉永指尖輕叩舷窗,望著一船船夷州香料卸入官倉。
“猛虎歸山乃患,落水狗竄入荒島卻成佳話。”
“今上春秋鼎盛,正需萬國來朝裝點太平——”
“讓孫權在夷州稱臣納貢,豈不比死在那個荒島強?”
忽有海鷗掠過樓船,投下清厲鳴聲。
吳王解下腰間錯金弩,信手搭箭射去。
白羽劃破長天時,他的笑聲混在海風里傳得很遠:
“告訴市舶司,夷商關稅減半。”
“總要教孫仲謀知曉,在中原當條貢犬,比在蠻荒稱王快活得多。”
夕陽西沉時,那艘太陽紋商船揚帆起航。
諸葛瑾望著漸逝的帆影,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
夷州之地,東臨滄海,西憑峻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