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驚恐地抓住姜維的臂甲:
“伯約瘋了!這是要我等送死!”
姜維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殿下莫非忘了出征前立下的豪言壯誓了嗎?”
他轉身掃視面如土色的將士:
“有氈衫者裹身滾下,無氈衫者以繩束腰!”
著扯過親兵捧著的毛氈,“本將軍先行!”
劉永看著姜維用毛氈將自己裹成繭狀,深吸一口氣。
“且慢!”
他扯住姜維的氈角,“孤與將軍同下。”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劉永接過毛氈。
當身體被緊緊包裹時,他聽見姜維在耳畔低語:
“殿下當閉目屏息,如胎兒在母腹。”
第一個滾的身影像石子投入深潭。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懸崖上垂下無數繩索,士兵們像串珠般懸掛在絕。
劉永在天旋地轉中聽見風聲呼嘯,仿佛又回到童年被推下太液池的瞬間。
不知過了多久,劇震讓他險些昏厥。
睜開眼時,只見姜維正在解身上的氈毯,額角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半張臉。
“清點人數。”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幸存者陸續從各處爬出,個個衣衫襤褸,很多人拖著斷肢。
輜重官一瘸一拐地匯報:
“還剩兩千一百余人……”
劉永掙扎著想站起,卻發現左腿劇痛難忍。
低頭看去,脛骨已不自然地彎曲。
他忽然低笑出聲,越笑越癲狂,直到淚流滿面。
“殿下傷在何處?”姜維快步走來。
“無妨……”
劉永抹去眼淚,“比起在東宮受的冷眼,這腿傷反倒痛快。”
暮色降臨時,幸存者聚集在谷底溪畔。
軍醫忙著救治傷兵,輜重官帶人收集散的兵器。
劉永靠坐在松樹下,看姜維親自給傷兵喂水。
寒風如刀。
姜維率領的漢軍,在稍作休整之后。
便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在崎嶇山道上艱難前行。
將士們的鐵甲上凝結著霜花,呵出的白氣在朔風中瞬間消散。
“報——”
“前方見一大空寨!”
哨探的聲音在谷中回蕩。
姜維勒住戰馬,舉目望去。
但見險隘處寨墻傾頹,旌旗盡折,唯有幾只寒鴉在枯枝上哀鳴。
左右將領面面相覷,副將廖化策馬近前道:
“此寨乃陰平要沖,魏人素來重兵把守,今日何以荒廢至此?”
正話間,探馬引著幾個當地老者前來。
為首老者顫巍巍行禮道:
“將軍有所不知,魏國原本在此駐軍千人。”
“近因蜀錦滯銷,糖霜斷絕。”
“魏室府庫空虛,月前已將此寨守軍盡數撤去。”
姜維聞言,撫掌長嘆:
“果如丞相所料!”
他轉身對眾將道:
“昔年丞相在交州,便知魏人嗜甜如命。”
“故在與魏交惡,并執掌內閣之后,便特命斷絕甘蔗等原料供應。”
“使得蜀地糖坊盡毀,蜀錦滯銷。”
“如今看來,此計已成矣!”
夜幕漸垂,漢軍都在空寨中暫歇。
姜維獨坐殘垣,望著篝火出神。
五年初至隴西的秋夜恍如昨日,丞相囑托猶在耳畔:
“伯約,經濟之道,亦可制敵.”
當年,李翊把這句話教給了諸葛亮。
如今諸葛亮也同樣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交給了姜維。
“將軍何故嘆息?”
廖化不知何時來到身后。
姜維拾起一根枯枝,撥弄著篝火:
“我在想,丞相以糖霜為刃,竟比十萬精兵還要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