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垂著眼簾。
越往下,那些劃痕越是被青苔遮掩。
他想象著很多很多年前,在那些荒蕪孤寂的歲月里,還不及他膝蓋高的小姑娘孤零零站在墻角,撿起小樹枝努力記錄自己身高的樣子,心臟仿佛洇開了一片柔軟的濕意。
就像潮濕的青苔,長在了他的心上。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聞星落的腦袋,“寧寧長高了。”
很寵溺的語氣。
聞星落渾身僵硬。
從小到大,父兄總會夸姐姐長高了。
謝觀瀾,是第一個和她說這句話的人。
她垂下眼睫,沒有躲開青年的手。
陳樂之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再次擠到他們兩人中間,“那什么,看也看了,咱們趕緊出去吧?說不定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我還想看聞如風的笑話呢!”
三人剛踏出后院,扶山突然過來稟報,“主子,王府出事了!”
…
聞如風的迎親隊伍接到徐渺渺之后,沒有返回縣衙,而是徑直去了鎮北王府。
聞如風翻身下馬,一撩喜袍,在王府門口跪了下來。
聞星落等人回到王府的時候,就看見府門前早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聞如風堅定地跪在那里,字字泣血,“母親,今日是孩兒大婚的日子,孩兒不求您出聘禮,也不求您回家操持婚宴,只求您出來見孩兒一面,讓孩兒給您磕個頭,也算成全了孩兒的孝心!”
百姓們七嘴八舌道:
“鎮北王妃真是心狠,自己兒子成親,竟然連錢都不出!天底下哪有這么當娘的?!”
“前段時間梨園唱的戲你沒聽過嗎?唱的就是鎮北王妃,說她愛慕虛榮貪圖富貴!我原還不信,今日一見,倒是信了!嘖嘖,人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倒好,攀上高枝兒就拋夫棄子,瞧不上從前的夫君和兒子,果然女人都是無情無義的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聞家大公子倒是孝順,大喜的日子,也不忘來給母親磕個頭!像這樣的大孝子,可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
聽見他們的贊揚,聞如風嚎哭的更加撕心裂肺,“母親!孩兒想您了!孩兒帶了新婦過來,您就出來見她一面吧!”
說著話,兩個小丫鬟把徐渺渺從花轎里攙扶出來。
按照規矩,新娘子在半路上是不能離開花轎的,更不能摘下頭上的喜帕。
可情況特殊,徐渺渺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風郎都說了,要是能把鎮北王妃喊出來,憑她和繼公公高貴的身份,隨便從指頭縫里漏一點權勢,都足夠聞家和徐家在蜀郡一步登天。
她果斷跪在聞如風身邊,跟著哭喊道:“母親,縱然您如今身份高貴,可風郎終究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是?您不心疼他,我還心疼他呢!都說新婦過門要敬茶,難道您不想喝兒媳敬的茶嗎?!”
夫妻倆一唱一和哭聲震天,幾乎把衛姒架在了火上烤。
聞如云握著折扇站在迎親的隊伍里,志得意滿地盯著緊閉的府門。
就這么鬧下去,他不信母親不出來。
就算母親坐得住,鎮北王也是坐不住的。
等他們出來,為了安撫百姓保全名聲,肯定會給聞家一些好處。
今日不從母親身上咬下一塊肉,他就不姓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