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沉默著,指骨收緊發白。
“你母妃去得早,你父親鰥居十余年,難得碰上心愛的女子,才將她娶做續弦。你父親,是想與衛姒白頭終老的。她一日是王府續弦,你們便一日不可親近。謝子衡,你該為你父親想想,該為王府想想,也該為……那小丫頭的名聲想想。”
垂花廳陷入寂靜。
只聞得青年隱忍的呼吸聲。
向來挺直如梁柱的脊梁,在這一刻微微彎曲。
鋒寒的眼尾漸漸染上蓼花的紅,那張昳麗俊美矜貴肅殺的臉被陰影徹底覆落,他喉結滾動,薄唇微啟,卻說不出半個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克制著那份洶涌的情緒,啞聲道:“從小到大,孫兒從未要過什么。”
老太妃不忍看他,慢慢別過臉去,“便當是祖母不近人情。去祠堂抄寫家規吧,好好想想,定定性子。”
謝觀瀾深深低下頭。
…
聞星落送完劉夫人,卻聽說謝觀瀾被老太妃罰跪祠堂。
翠翠驚愕,“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從小到大都長在王府,從未聽說過世子挨罰!肯定是世子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才叫太妃娘娘罰他!”
“大錯?”謝厭臣挑眉,“阿兄最是循規蹈矩,平日里比父王還要克己守禮,他能犯什么大錯?”
翠翠撓撓頭,“是哦,世子文治武功挑不出半點兒錯處,又不愛花街柳巷云鬟楚腰,下值后也不去斗雞走狗飲酒作樂,他能犯什么錯?”
天際堆疊的彤云壓境而來,蓉城的天色漸漸發暗,席卷過王府的北風寒冷刺骨,臨近初冬,殘荷敗葉凋敝蕭索。
聞星落垂下眼簾。
少女沉默著,臉色比鉛云更加蒼白慘淡。
是夜。
聞星落拎了個攢盒,避開王府護衛進了祠堂。
祠堂陰冷,兩盞殘燈光影昏惑,依稀可見這里供奉著數百張牌位,香灰的味道彌漫在空氣里,如同謝家的歷史和歸途一般厚重深沉。
金簪束發青衣玉帶的謝觀瀾,安靜地跪在地磚上,正一筆一劃抄寫家規。
聞星落跪坐到他對面,默默端出攢盒里的糕點。
她沒問他為何受罰,只將那碟糕點奉送到他面前。
是一盤什錦糕點,各種小點心都有。
謝觀瀾看了片刻,揀起一塊龍須糖。
聞星落有些詫異。
她知道龍須糖對謝觀瀾有特殊意義。
“小時候,我很喜歡錦里街街尾,那個老婆婆親手做的龍須糖。”謝觀瀾看著手里的糖,“八歲那年的冬天,母妃帶我出府訪友,回來的路上,我突然想吃糖,便央著母妃繞路去錦里。母妃給我買了很大一盒,鬼使神差的,我把第一塊糖喂給了母妃。”
祠堂外北風呼嘯。
今冬的第一場雪,在今夜毫無預兆地飄落。
“我沒想到的是,龍須糖里,被人下了毒。他們是沖著我來的,可是因為我的那一舉動,中毒的人變成了母妃……那是世間最烈性的毒藥,母妃尚未撐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穿腸而亡。”
謝觀瀾面無表情,“幕后黑手,是京城里的那位。自那日起,我發誓此生必定兵臨京畿,將他的腦袋從脖子上摘下來,祭奠在母妃的墓碑前。這些年,我夙興夜寐不敢有半分懈怠,更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燭火靜謐。
他的青衣層層疊疊垂落在地磚上,與少女鮮紅的石榴裙形成鮮明對比。
他抬眸,定定凝視眼前的少女,“謝觀瀾可以犯錯,但鎮北王府的世子,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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