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郡主沒有說話。
孫微道:“人無完人。太傅確實能讓郡主歡喜,可恕妾直言,太傅也確實不是個好丈夫,而他既然選擇離開,也說明他不打算當個好丈夫。既然追不到一個好結局,郡主何必留他?且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吧。”
萬壽郡主看著江面,神情痛苦。
她久久說不出話,忽而船后走來個仆婦,在她身側耳語了兩句,萬壽郡主斂了神色,匆匆離開。
而孫微偶然聽見“世子”二字,不由地跟了上去。
船輕輕搖晃,孫微扶著圍欄快步走去。
遠遠地只聽司馬雋的聲音:“縱是無底深淵,我也會守到至死方休。太傅捫心自問,當年為何入朝,又曾堅守過什么?這太子太傅之職,究竟是個先帝的托付,還是個笑話?”
走到艙門前,只見里頭燈火明亮。
阮回擋在周昶面前,沉著臉向司馬雋道:“世子此言差矣……”
周昶卻將他推開。
“我是個笑話?”周昶冷笑一聲,“滿朝文武,竟眼睜睜地讓懷顯太子死于非命,不聞不問,這是誰人縱容的?懷顯太子乃東宮之中的堂堂儲君!便是天家宗室,又有誰人站出來替他說過公道話?這世道早就壞了。世子也不必慷慨如此,當下妄談堅守,可將來發現自己不過是個傻子,豈非荒唐!”
周昶說罷,捂著胸口,急促地喘氣。
萬壽郡主見狀,趕緊上前替周昶順氣,全然忘了方才的爭執。
“都少說兩句!”她急道,“世子不該跟太傅說這些。”
司馬雋站在他們面前,垂在身側的手,緊握這拳頭。
孫微忙上前去,輕輕喚一聲:“世子。”
司馬雋回過頭來。
那臉背著光,孫微卻能看清那眼眶泛著紅,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不甘。
不必問,孫微也知道周昶跟司馬雋說了什么。
司馬雋一心想讓周昶回歸東宮。可周昶的答復,孫微早已知曉。
他早就放棄了。在他眼里,這朝廷的頑疾在于門閥,唯有連根拔起,改朝換代,才能避免懷顯太子的覆轍。
道不同不相為謀,與他爭執不過白費力氣。
孫微原想勸司馬雋走,可觸碰到了他的眼神,心中一沉,當下改了主意。
她走上前去,朝周昶做了個禮。
“妾以為,太傅方所言有失偏頗。”她說,“懷顯太子出事時,世子仍未出生。太傅以懷顯太子之死指責他這宗室后輩,豈非有失公允?”
周昶扶著床榻,氣喘吁吁地看她。
“太傅明鑒。這世道雖壞,但并非停滯不前,但沒有世道會一直壞下去。常言事在人為,縱覽古今,每當危難,總要有人站出來替天行道,才有轉機。而那些大義之人,就算最后粉身碎骨,亦名垂青史。太傅當年曾遭遇不公,憤而出走,世人皆知,世人皆憐。亦是因此,世子尊太傅為圣賢,想請太傅出山救世。或許如太傅所言,世子確是傻子,總有大志,亦不過蚍蜉撼樹。可恕妾直言,這世間正是有這樣的傻子,才使得世道有希望。反觀太傅,雖自恃清高,卻不過怨婦之嘆,若人人都似太傅,就算換了江山,也不過換了另一場荒唐。這一回,太傅錯了。”
周昶瞪著孫微,又猛地咳了幾聲。
萬壽郡主寒聲道:“來人,將她逐出去!”
司馬雋當即將孫微拉到身后。
“姨祖母不必勞動。”司馬雋道,“我們現在就走。”
而后,他看向周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