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來,室內一時安靜。
周昶只慢慢喝著水,似在沉思。
“世子多慮了。”孫微道,“朝中格局,向來不在于王磡以為如何,而在于太后以為如何。在支持太子之事上,太后向來與世子同道。方才,太后與妾提起世子入朝之事,便說明在太后眼里,王仆射在朝中勢力太大,到了須得遏制的時候。她樂意助世子一臂之力,亦樂見太子在世子的幫助下,與王磡分庭抗禮。既然有太后作保,世子何必瞻前顧后、裹足不前?”
司馬雋淡淡地說:“夫人想得太天真。太后今日作保,若明日不保了呢?我豈能將王璇璣趕出家門?我的祖母,我最為清楚。”
孫微看他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中氣惱。
“我只問,世子究竟想入內朝么?”她問。
“當然想。”
“若是想,為何不盡力爭取?世子既然說了與王氏必有一戰,便須得未雨綢繆才是。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尚且可忍,世子區區一樁婚事,怎就不可忍?”
“于我而言,這并非只是婚事。”司馬雋道,“勾踐縱然臥薪嘗膽,最后取勝,仍是憑刀兵說話。我手中有江州兵馬,又何須服從這等擺布?”
“世子去了江州,誰去保護太子?”孫微問,“將來一旦世子與王磡動兵,太子便會落入王磡的手中,世子要眼睜睜地看著太子為質么?”
“夫人為何不能信賴于我?我自會設法保護太子。”
孫微冷笑:“妾若告訴世子,太子有一日會中毒,世子縱然全力想救,也只能救回來一具軀殼。世子信么?”
這話,讓司馬雋和周昶都變了色。
孫微繼續道:“妾知曉,世子一向不信這些。但世子別的可以不信,唯獨這次不可不信。世子若任性妄為,不但是太子和這天下,連世子也會命喪黃泉。”
司馬雋看著她,神色不定,但仍不打算讓步。
僵持了好一會,只聽周昶道:“你二人,何不聽聽老叟說兩句。”
司馬雋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全看師父勸誰。若師父要勸徒兒,還請師父打消念頭。”
周昶瞪了他一眼,道:“你莫太看得起自己。你有什么值得老夫勸的。”
司馬雋訝然,孫微卻一下警覺起來。
只見周昶看向她,道:“王妃憂心的是世子身處江州,幫不上建康宮中的太子。可若是太子并不想讓世子幫忙呢?”
此話一出,不僅是孫微,連司馬雋也頗是意外。
“師父何出此言?”司馬雋問。
“你們離京多日,不知京中傳言。”周昶道,“此番南征,雖然太子和王治均有斬獲,可朝野都知道是你的功勞,傳言亦頗多。在這諸多傳言之中,有兩件最為險惡。其一,有人說,太子的功勞乃是你出于憐憫,拱手相讓。其二,有人說,太子的能耐不如你,若你能得位,天下才算是有了明君。”
“胡言亂語!”司馬雋旋即斥道,“太子收復三吳之時,我已經南下廣州,何謂拱手相讓?”
周昶笑了笑。
“這其中,還有許多的典故。例如,助太子收復三吳的褚越,是誰的人?又例如,你為何突然南下廣州,將這大好的戰局交給了太子?”
司馬雋一時沉默不語。
孫微心中也是一驚。
她知道,這雖是傳言,其實確實是實話。
當初,司馬雋的確是為了避嫌才南下廣州的。
在離開臨海的時候,司馬雋就和她提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