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坐下時,風衣下擺掃過地面的紙屑。
她先用流利的法語說了句問候,楊群的眼睛瞬間亮了,嘴唇哆嗦著,突然捂住臉哭起來。哭聲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像被揉碎的玻璃。
兩個小時后,李教授走出房間,眼圈泛紅:“她叫楊慧珍,金陵人,父母是大學老師。十年前暑假旅行時被胡大力綁架。”
她遞給沈青云一張紙條:“這是她家里的電話,她說爸爸叫楊國棟,在金陵大學教物理。”
沈青云捏著紙條的手微微發抖,紙面被汗浸濕了一角。
張耀祖出去打電話,跟匆匆闖進來的趙長河錯身而過。
“沈書記,有新情況。”
趙長河的衣服扣子崩開了一顆,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們剛才又去石窩村搜查,從三家農戶里救出了四個婦女,都是外地口音。”
沈青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紙條差點飄落在地上:“怎么回事?”
“我們審了胡大力的堂弟。”
趙長河往桌上扔了份筆錄,紙張邊緣被攥得發皺:“他說村里買媳婦的,十有八九是通過胡大力牽線,他不光自己買,還幫著人販子物色買家,從中抽成。”
窗外的風突然大起來,吹得文件柜上的鐵皮盒哐當作響。
沈青云的臉色嚴肅:“那四個婦女她們都是哪里人?”
“兩個西川的,一個滇南的,還有個說不清家鄉,被拐來快十年了。”
趙長河的聲音帶著后怕:“要不是這次搜得徹底,還不知道石窩村藏著這么多事。”
沈青云突然想起胡大力被抓時的眼神。
那不是單個罪犯的絕望,而是有恃無恐的狠戾。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在石窩村周圍畫了個圈:“胡大力一個瘸子,怎么可能聯系上人販子?背后肯定有人。”
“我們在他家炕洞里搜出個賬本。”
趙長河從公文包掏出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本泛黃的練習本:“上面記著十幾筆交易,收款方寫著老鬼,還有幾個外地手機號。”
沈青云翻到最后一頁,看見用紅筆寫的六月貨三個字,后面畫著個問號。
他的警察直覺突然炸開。
這不是零星的拐賣,是有組織的犯罪網絡,石窩村只是其中一個據點。
“讓縣公安局立刻凍結胡大力的銀行賬戶。”
沈青云的聲音陡然變冷,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節奏:“查那幾個手機號的歸屬地,還有,把那四個婦女分開審問,問她們被拐的路線,有沒有見過同一個人販子。”
趙長河剛要應聲,張耀祖拿著手機跑進來:“書記,金陵那邊回話了,楊國棟夫婦正在趕來的路上,說明天就能到賓青縣。”
沈青云松了口氣,卻又被更大的陰霾籠罩。
他看向窗外,縣城的炊煙已經散去,遠處的山巒在霧里若隱若現,像藏著無數秘密。
“告訴楊教授夫婦,路上注意安全。”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趙長河:“你帶刑警隊再去趟石窩村,重點查村干部,胡大力做這么大的買賣,沒村里撐腰不可能。”
趙長河立刻答應著,轉身時撞在門框上,卻顧不上揉疼處,大步沖了出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沈青云和李教授,風從窗縫鉆進來,卷起地上的紙屑。
“沈書記,楊慧珍說想謝謝您。”
李教授的聲音很輕:“她說這十年,您是第一個愿意聽她說真話的人。”
沈青云望著隔壁房間的門,那里傳來輕輕的歌聲,是法語版的《玫瑰人生》。
他想起楊慧珍學生證上的笑容,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又重了些,解救一個楊慧珍不夠,要把所有被拐的婦女都救出來,要把這張藏在窮山惡水里的犯罪網絡連根拔起。
陽光漸漸爬到辦公桌中央,照亮了賬本上老鬼兩個字。
沈青云拿起筆,在旁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筆尖幾乎要戳穿紙頁。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石窩村的黑暗背后,一定還有更深的漩渦在等著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