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抽油煙機轟隆隆響著,李秀芬握著鍋鏟的手微微發抖。八月的熱浪從紗窗縫隙里鉆進來,黏在她后頸的汗珠順著脊梁滑進圍裙里。她盯著鍋里咕嘟冒泡的排骨湯,突然聽見客廳監控攝像頭轉動時細微的咔嗒聲。
"媽,小寶的輔食要單獨做。"林悅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后傳來。李秀芬手一抖,幾滴熱油濺在手背上。兒媳婦穿著真絲睡衣倚在門框上,新燙的卷發垂在肩頭,指甲上的碎鉆在晨光里一閃一閃。
餐桌上擺著四菜一湯,李秀芬卻只敢夾面前的炒青菜。林悅舀了勺排骨湯,突然把瓷勺往碗里一摔:"說了多少次別放香菜,小寶過敏您不知道嗎?"乳白色湯汁濺到李秀芬手背上,燙得她縮了縮手指。
"我...我挑出來..."她慌忙起身,卻被椅子腿絆了個踉蹌。監控攝像頭紅燈閃爍,像只不眠不休的眼睛。衛生間的磨砂玻璃映出她佝僂的倒影,水龍頭開到最小還是驚動了門外的人:"媽您沖水按半鍵就行,現在水費漲得厲害。"
傍晚收拾廚房時,李秀芬在垃圾桶里看見自己帶來的降壓藥。藥盒上還留著孫子的蠟筆涂鴉,此刻卻和發餿的剩菜混在一起。她蹲下身去撿,聽見林悅在客廳打電話:"可不是嘛,現在請保姆一個月要八千呢......"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時,李秀芬正盯著陽臺上晾曬的嬰兒服發呆。那些印著小熊的連體衣在風里搖晃,像一排不會說話的證人。"媽,小悅公司最近要加班,您再幫忙帶小寶半個月?"兒子張偉的聲音裹著地鐵報站的電子音,"您也知道現在請人......"
"把孫子送我這來吧。"李秀芬突然打斷他。她望著防盜窗分割的天空,一只麻雀正銜著樹枝飛過,"我屋里有你小時候用的嬰兒床,昨天剛曬過被褥。"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剎車聲。"可是小悅說......"
"要么送過來,要么請保姆。"瓷磚上的夕陽金線爬到她腳邊,那些被監控記錄下的沉默日夜突然有了重量,"明天我去超市買鱈魚,小寶該添輔食了。"
掛掉電話,李秀芬開始收拾次臥。從柜底翻出兒子幼兒園得的紅花獎狀時,窗外的晚霞正燒得通紅。她摸了摸嬰兒床欄桿上自己纏的防撞條,突然想起上個月在超市,收銀員誤把她當保姆的場景——"您東家真大方,還給買進口奶粉呢。"
折疊最后一件小衣服時,李秀芬發現衣柜深處藏著個鐵皮盒。打開是張偉周歲時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公婆抱著孫子,自己穿著當年最體面的碎花襯衫。三十年過去,相紙邊緣已經卷曲,就像她現在怎么也挺不直的腰板。
樓下傳來收廢品的吆喝聲,流動賣盒飯車的叫賣聲……
李秀芬把監控app卸載了。明天該去換個新窗簾,要那種印著向日葵的,她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