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新換的向日葵窗簾時，李秀芬正用絨布擦拭著老式五斗櫥。三十年前陪嫁的牡丹花漆面有些斑駁，倒映著嬰兒床上方旋轉的星空投影儀。門鈴響起第三聲，她才在圍裙上擦著手跑去開門。
"怎么不裝智能門鎖？"林悅抱著孩子側身擠進來，羊皮短靴在地磚上敲出清脆的響。她掃視著客廳墻上的十字繡掛歷和塑料防撞角，鼻翼微微翕動："偉哥非說讓小寶住這兒，您知道現在育兒師都建議..."
"孩子給我吧。"李秀芬伸手去接，卻被襁褓上的鉑金包鏈條硌了手。孫子身上的有機棉連體衣散發著陌生香氣，和她昨天買的舒膚佳香皂截然不同。林悅已經走到次臥門口："這床沒通過歐盟安全認證吧？我讓張偉訂了張新的，下午就到。"
快遞員扛著紙箱進來時，老式掛鐘正敲響十一下。李秀芬看著兒媳用美工刀劃開印著德文的包裝，忽然想起今早扔掉的鐵皮盒。那些被林悅稱作"破爛"的舊物，此刻正躺在樓下回收站的三輪車里。
"媽，舊床我讓回收站拉走了。"林悅把拆卸下來的螺絲裝進密封袋，"您不會還留著張偉的尿戒子吧？現在都用一次性..."她的笑聲被嬰兒啼哭打斷。李秀芬下意識摸向口袋里的奶瓶，卻發現林悅已經從gui托特包里取出恒溫壺。
夜幕降臨時，李秀芬數著藥盒里的白色藥片。次臥傳來新嬰兒床的電動搖籃聲，混著林悅開視頻會議的動靜："對，要帶抗菌涂層的...什么？婆婆非要帶孩子？哎..."窗外的向日葵窗簾突然被夜風吹起，露出防盜窗切割的月亮。
第三天清晨，李秀芬在奶瓶消毒器的嗡鳴中驚醒。廚房里，林悅正將她的陶瓷刀換成德國進口刀具："媽，砧板要生熟分開。"晨光掠過刀具包裝上的價簽，李秀芬突然看清那個比她退休金還高的數字。
"小悅啊..."她攥著用了十年的竹制鍋鏟，"昨兒小寶沖著老照片笑呢，就是張偉周歲那張..."林悅劃開新砧板的塑封膜，碎鉆美甲在晨曦里劃出冷光："媽，那些霉菌超標的東西別讓小寶碰。"
午后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李秀芬舉著傘沖向垃圾站時，鐵皮盒早被壓扁在污水里。她蹲下身，看見照片上的自己正隔著三十年雨幕微笑，碎花襯衫上的并蒂蓮洇成團灰影。
"阿姨！紙殼賣不賣？"收廢品的老漢在雨中大喊。李秀芬抹了把臉站起來，雨傘柄上的水珠滾進袖口。她望著21樓自家窗口透出的暖光，那里隱約傳來孫子的笑聲。
電梯鏡面映出她濕透的布鞋。當"21"層按鈕亮起時，李秀芬突然按下了"1"。她走出單元門，暴雨中的向日葵窗簾正在高空中劇烈翻飛，像團永遠夠不著的太陽。
李秀芬在小區門口的長椅上坐下，任由雨水打濕全身。她望著那扇熟悉的窗戶，心中五味雜陳。這時，手機響了，是兒子張偉打來的。“媽，您去哪了？小悅說您不在家，小寶一直在找您呢。”聽到孫子的消息，李秀芬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我在小區門口，就是想出來透透氣。”她哽咽著說。張偉聽出了異樣，連忙說：“媽，您趕緊回來，有什么事咱們好好說。小悅也是太緊張孩子了，您別往心里去。”掛了電話沒多久，張偉就撐著傘跑了過來。他扶著李秀芬起身，輕聲安慰：“媽，您那些老物件我都收起來了，小寶也喜歡看您以前的照片。以后您想怎么帶孩子都行，別和小悅置氣了。”李秀芬點了點頭，跟著張偉往家走去。回到家，林悅迎了上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媽，對不起，我不該那么說您。”李秀芬眼眶泛紅，笑著說：“沒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祖孫三代圍在嬰兒床前，笑聲再次充滿了屋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