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在家里量的……39.2……”林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寒風中即將斷裂的細線。懷里的孩子呼吸灼熱而急促,小小的身體因為高熱微微抽搐,眼睛緊閉著,偶爾發出幾聲痛苦虛弱的嗚咽。林薇感覺自己抱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小火爐,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住了她的心臟。
“跟我來!”護士果斷地引著林薇沖進里面的處置室,動作麻利地拿出水銀體溫計甩了甩,示意林薇夾在孩子腋下,“抱穩!怎么燒這么高才送來?怎么弄的?”
護士一邊準備物理降溫的冰袋和溫水,一邊快速詢問著病史。林薇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滾燙的沙子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在這時,處置室的門被“砰”地一聲大力推開,撞在墻上發出巨響。
王桂芬喘著粗氣沖了進來,頭發凌亂,臉色因為奔跑和憤怒漲得通紅。她一眼看到護士正把冰袋覆在孩子額頭上,又看到旁邊打開的酒精棉球,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起來。
“哎!你們干什么!”她猛地沖過去,一把推開護士拿著冰袋的手,力氣大得讓護士一個趔趄。冰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碎冰塊散落一地。“冰的怎么能往孩子頭上放!寒氣入腦怎么辦?你們會不會弄?”她尖銳的聲音在狹小的處置室里炸開,引得外面等候區的人紛紛側目。
護士被她推得火起,站穩了身體,語氣也嚴厲起來:“這位家屬,請你冷靜!孩子高燒驚厥的風險很高,必須盡快物理降溫配合藥物!冰袋是正確操作!”
“正確個屁!”王桂芬毫不示弱,渾濁的眼睛里燃燒著固執的火焰,她指著林薇,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護士臉上,“都是她!瞎搞!孩子燒得好好兒的,非要抱出來吹冷風!在家里我明明用白酒給他擦身子退燒,擦得好好的,她非不讓!還把我撞開!志強小時候發燒,哪次不是我這么弄好的?啊?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不比你們這些冰疙瘩強?”她越說越激動,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林薇的鼻尖上,“就是她!不懂裝懂!要害死我孫子!”
林薇抱著孩子,像一尊被風霜凍僵的石像。婆婆的每一句指責,每一個唾沫橫飛的字眼,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她低著頭,視線模糊地看著孩子因高燒而急促起伏的小胸脯,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憤怒、委屈、極度的疲憊和恐懼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將她撕裂。她想反駁,想尖叫,想撕碎眼前這張喋喋不休、顛倒黑白的嘴臉,可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更緊地抱住孩子,仿佛那是她在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
護士被王桂芬的蠻橫氣得臉色發青,正要開口,處置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張志強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顯然是接了電話剛從某個酒局趕過來,頭發凌亂,身上還帶著一股煙酒混合的氣味。他看到眼前劍拔弩張的場面,愣了一下。
“媽!薇薇!怎么回事?”他急切地掃了一眼林薇懷里燒得昏沉的孩子,又看看怒氣沖沖的母親和臉色鐵青的護士,“孩子怎么樣了?”
王桂芬看到兒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撲過去,一把抓住張志強的胳膊,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控訴和委屈:“志強!你可來了!你看看你媳婦!孩子發個燒,我在家用老法子給他擦擦白酒退燒,這多好的事兒?她不讓!還撞我!硬是把孩子搶過來,大半夜的抱出來吹冷風!你看看孩子都燒成什么樣了!這不是存心要害孩子嗎?”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搖晃著兒子的胳膊,長長的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里,“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還有沒有你?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