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最后一只碗擦干放進櫥柜,水龍頭擰緊,擦手毛巾掛得一絲不茍。
周敏甩掉圍裙,像卸下盔甲。客廳沙發角落是她專屬的領地,陷進去,點亮手機屏幕,一氣呵成。手指滑動,短視頻的光怪陸離瞬間吞噬了周遭。她跟著耳機里的節奏輕輕晃動腳尖,偶爾哼出一兩句飄忽的調子,像一個自給自足的孤島,在婚姻這片海域里悄然浮起。
丈夫張偉的腳步聲在門口滯澀了一下。他張了張嘴,目光落在周敏沉溺于屏幕的側臉上,那點剛下班帶回來的、或許想分享點什么的熱乎氣,倏地散了。他喉結滾動,最終咽下所有聲音,默默走到另一頭,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空氣凝滯,只有各自的屏幕發出微弱的、互不干涉的光。
這樣的靜默,周敏早已熟悉。曾幾何時,這靜默像粗糙的砂紙,磨得她心頭發慌,總要沒話找話去填塞,結果往往是徒勞和更深的倦怠。如今不同了。她找到了新的支點——屏幕那端有無數鮮活的聲音,瑜伽墊上流淌的汗水讓她肌肉發緊,書頁翻動帶起微小氣流,直播間里那些“姐妹”熱情的留言刷得飛快。她的時間被自己親手切割、填滿,嚴絲合縫,再沒有縫隙讓那名為“冷暴力”的寒氣滲入。他的沉默?那不過是背景里無關緊要的白噪音。
然而,平靜的表象下總有暗流。飯桌上,張偉的筷子“啪”一聲拍在碗沿,突兀地打破了表面的和諧。他臉色發沉,盯著盤中剩余的菜,像在尋找一個突破口:“這菜咸了,齁死人。”語氣里裹著火星。
擱在從前,周敏的筷子也會立刻放下,心頭那點委屈和不服會瞬間點燃,變成連珠炮似的質問和反駁。但此刻,她只是眼皮微掀,淡淡掃了他一眼,眼神平靜得像掠過一片無關的落葉。她甚至沒有停下咀嚼的動作,仿佛那聲指責只是空氣里一個無關緊要的雜音。她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手邊的溫水喝了一口,然后起身,動作流暢自然:“哦,下次少放點鹽。”聲音平平,毫無波瀾。
張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積蓄的怒氣無處著落,憋在胸口,臉色更難看了。周敏卻已徑直走向玄關,彎腰換鞋,拿起掛在門后的風衣外套。門“咔噠”一聲關上,將張偉愕然又惱怒的目光隔絕在身后。
夜風撲面,帶著初春植物萌動的濕潤氣息。周敏沿著小區外的林蔭道漫無目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