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很好。"程建國站起來,從衣柜頂層拖出一個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今晚我去老周那兒住。"
趙美華終于慌了,她撲上來抓住行李箱:"你敢走!我馬上給程磊打電話,讓他看看他爸是什么東西!"
程建國停下動作,看著妻子布滿血絲的眼睛。他們的兒子程磊今年三十五歲,在上海做程序員,去年剛結婚。上個月視頻時,程磊說起妻子懷孕的消息,趙美華立刻插話"可得生個男孩,不然你爸該說斷子絕孫了"。
"你打吧。"程建國松開行李箱,"正好我也想和兒子聊聊。"
趙美華愣住了。她松開手,突然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伺候你們爺倆一輩子,臨了被掃地出門......"
第四階段——哭鬧。程建國數不清見過多少次這樣的表演。2008年他母親來城里看病,暫住在家里的半個月,趙美華每天都要上演這么一出,直到老太太主動提出回縣城醫院。
"美華,"程建國蹲下來,第一次直視妻子的眼睛,"你還記得我們結婚那天嗎?"
趙美華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還掛著淚痕。
"你穿著紅裙子,辮子上扎著蝴蝶結。"程建國輕聲說,"我騎著自行車接你,路上鏈子掉了,我們推著車走到民政局,你說'以后日子肯定紅火'。"
趙美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你現在說這些干什么......"
"這三十五年,我對得起你。"程建國站起身,拎起行李箱,"工資全交,家務全包,你打麻將輸錢我從沒說過半個不字。"他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子,"現在,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門關上的瞬間,他聽見背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大概是趙美華摔了那個他用了十年的保溫杯。奇怪的是,他胸口那塊壓了半輩子的石頭,突然不見了。
三個月后,程建國在郊區租了間小平房,請了個農村來的保姆劉阿姨。她五十出頭,丈夫早逝,兒子在城里送外賣。劉阿姨話不多,但燒得一手好家鄉菜,每天打掃完就安靜地坐在院子里織毛衣。
"程老師,嘗嘗這個。"劉阿姨端出一盤清炒苦瓜,"自家地里種的,不苦。"
程建國夾了一筷子,確實只有淡淡的清苦,回味卻是甘的。他突然想起趙美華做的苦瓜,總是用鹽腌得發黃,苦得讓人舌根發麻。
"好吃。"他笑著說,發現自己的嘴角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自然地上揚了。
與此同時,在市中心那套三居室里,趙美華正對著手機怒吼:"程磊!你爸是不是瘋了?跟個鄉下保姆搞在一起,他還要不要臉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媽,爸給我看過離婚協議。他確實什么都沒要。"程磊的聲音很疲憊,"劉阿姨的事我也知道,就是普通雇傭關系。"
"放屁!孤男寡女住一起能有什么好事?"趙美華的聲音尖得刺耳,"你趕緊回來勸勸你爸!"
"媽,"程磊深吸一口氣,"放過爸爸吧。他忍了一輩子,也該過幾天舒心日子了。"
趙美華猛地掛斷電話,房間里突然安靜得可怕。她走到穿衣鏡前,看見一個陌生女人——浮腫的眼皮,下垂的嘴角,脖子上松垮的皮膚。鏡中人突然揚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我當初就該真跳下去......"她喃喃自語,卻連自己都不確定這話是威脅還是后悔。
窗外,夏末的知了叫得正歡,像是嘲諷又像是嘆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