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芹又一次在轉賬成功的提示音中松了口氣。五千塊,這個月給兒子家的補貼又準時到賬了。她想象著兒媳小雅收到錢時的笑臉,心里泛起一絲暖意。
“又打錢了?”老伴老張從報紙后抬起頭,“上個月不是剛幫他們還了車貸?”
“孩子們不容易。”李秀芹笑著收起手機,“小兩口剛有孩子,壓力大。咱們能幫一點是一點。”
這是他們三年來養成的習慣。自從兒子結婚,老兩口就開始了全方位的“托舉”。買房首付他們出了大半,每月補貼家用,孩子出生后更是每周三天跨越半座城去幫忙帶孫子。
今天又是照例去兒子家的日子。李秀芹清晨五點就起床,熬了兒子最愛喝的排骨湯,做了小雅家鄉風味的蔥油餅,大包小包地擠上早班公交。
開門的是小雅,睡眼惺忪:“媽,這么早?”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想著給你們做早飯。”李秀芹趿拉著濕透的布鞋擠進門,不忘遞上保溫盒,“剛烙的餅,趁熱吃。”
餐桌上,兒子一邊刷手機一邊啃餅,含糊地說:“媽,下周寶寶要交早教費了,八千六。”
李秀芹的手頓了頓,繼續盛湯:“知道了,晚上讓你爸轉過去。”
小雅瞥了一眼,沒說話。這樣的對話在這個家里太過尋常。
飯后,李秀芹搶著洗碗,收拾廚房,給小孫子換尿布。陽臺上積了一周的衣服,她分門別類地洗曬。忙到中午,又張羅了一桌飯菜。
下午兩點,老張也來了,帶著修理工——兒子家浴室的水龍頭漏水半個月了。
“爸,您坐。”小雅遞來一杯水,眼睛卻看著手機。
老張笑呵呵地拿出玩具給孫子,轉身就去幫忙修水管。六十歲的人蹲在狹小的浴室里,背影佝僂。
回去的公交上,老兩口累得說不出話。李秀芹靠著車窗,突然說:“小雅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你想多了。”老張閉目養神。
李秀芹不再說話。她想起上周無意間看到小雅的微博:“公婆又來了,窒息的一天。什么時候才能有自己的空間?”
那條微博像根刺,扎在心里隱隱作痛。
轉折發生在一個雨天。老張修水管時閃了腰,醫生說要臥床休息。李秀芹只好一個人去兒子家。
那天孩子發燒哭鬧不止,小雅臉色很差。李秀芹忙前忙后,不小心打碎了奶瓶。
“媽,您能小心點嗎?”小雅突然爆發,“我知道您辛苦,但每次來不是打碎這個就是弄壞那個,我真的...”
話沒說完,但意思明明白白。李秀芹愣在原地,看著兒媳摔門而出的背影。
那天她第一次提前離開兒子家,沒有做完晚飯,沒有拖地洗衣。雨很大,她站在公交站,渾身濕透,卻感覺不到冷。
晚上,老張看她神色不對,再三追問。李秀芹終于忍不住哭了:“我們付出這么多,為什么換不來一句好?”
老張沉默良久,突然說:“或許問題就在于我們付出太多了。”
次日,老張做了一個決定:停止每月補貼。李秀芹大驚:“那孩子們怎么辦?”
“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老張異常堅決,“我們退休金就這些,得留點看病錢。”
第一個月,兒子打電話來委婉提醒:“媽,這個月還沒轉賬...”
李秀芹按照老張教的回答:“家里錢緊,以后要靠你們自己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匆匆掛斷。
此后一個月,兒子家沒人主動聯系他們。李秀芹天天盯著手機,寢食難安。
轉機出現在老張生日那天。往年兒子一家都會來吃飯,今年直到天黑都沒消息。李秀芹對著冷清的一桌菜,眼淚在打轉。
敲門聲突然響起。門外站著兒子一家,小雅手里捧著蛋糕:“爸,生日快樂。最近...我們手頭緊,只能買個小蛋糕。”
那頓晚飯吃得有些尷尬。臨走時,小雅突然塞給李秀芹一個信封:“媽,這是...之前欠您的。以后我們會慢慢還。”
信封里是兩千塊錢,顯然攢了很久。
李秀芹眼眶發熱,把錢塞回小雅手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小雅突然哭了:“對不起,媽。之前總覺得你們在施舍,現在才知道...”
那一刻,李秀芹突然明白了老張的話。當他們停止無限度地給予,付出才終于被看見。
如今老兩口依然會去兒子家,但不再大包大攬。他們學會了敲門,學會了提前問“需要幫忙嗎”,學會了說“不”。
有趣的是,關系反而改善了。小雅開始主動打電話,周末偶爾會帶著孩子來看他們。雖然不再有巨額補貼,但多了真誠的關心。
有一天,小雅突然說:“媽,教我做蔥油餅吧,您做的味道特別好。”
李秀芹揉著面,看著兒媳認真的側臉,突然感慨萬千。那條橫亙在婆媳之間的縫隙依然存在,但終于有光照了進來。
她明白了,最好的關系不是單方面的傾其所有,而是彼此尊重,留有余地。先溫暖自己,才能照亮他人。
窗外的陽光照在面團上,泛著溫暖的光澤。婆媳倆相視一笑,面香彌漫整個廚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