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蘭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四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生完大女兒才三天,李大山就因為她沒能及時給他熱酒而一腳踹在她腰上。她疼得蜷縮在地上,他卻揚長而去。
她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她還是給李大山端來了早飯,并在飯后給了他一片止痛藥。
“秀蘭...”李大山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王秀蘭沒有回應,拿起空碗就要離開。
“我以前...對不起。”李大山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王秀蘭的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房間。
窗外,北風呼嘯,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搖曳。王秀蘭站在院子里,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雖然已經六十多歲,可一想到李大山從前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她的心依舊像被冰封住,無法釋懷。
小龍周末回家,看見父親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母親在菜地里忙碌,兩人之間隔著一段長長的距離。
“爸,你好點了嗎?”小龍問。
李大山點點頭,目光卻一直追隨著王秀蘭的身影:“你媽...她一直這么瘦嗎?”
小龍愣了一下:“爸,媽一直都這么瘦啊。”
李大山沉默了。他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妻子的樣子。在他的記憶里,王秀蘭永遠是那個低著頭、逆來順受的年輕媳婦。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的背駝了,頭發花白了,走起路來也有些蹣跚。
那天晚上,李大山試圖自己起身倒水,卻不小心摔倒在地。王秀蘭聽見響聲,走過來站在門口,看著他艱難地往床上爬。
兩人對視了一眼。李大山在那雙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緒,沒有心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厭惡,只有一片虛無。
他終于明白,有些傷害,是永遠無法彌補的。
王秀蘭轉身離開,不久后拿來了拖把,默默地清理了地上的水漬。然后她扶起李大山,幫他回到床上,整個過程一言不發。
“秀蘭,我們...說說話吧。”李大山懇求道。
王秀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讓他不寒而栗。那是一種徹底的冷漠,比恨更令人絕望。
“飯在鍋里,你自己熱。”她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間。
李大山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那時他們剛結婚不久,王秀蘭在院子里曬被子,陽光照在她烏黑的辮子上,她回頭對他笑了笑,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笑容消失了呢?是從他第一次動手打她開始?還是從他嫌棄她生不出兒子開始?他記不清了,只記得那些年,他總是喝得醉醺醺的,把生活的不如意都發泄在她身上。
如今晚年凄清,全是他親手種下的苦果,怨不得別人。
窗外,北風更緊了,預示著嚴冬的來臨。王秀蘭在自己的房間里,聽著風聲,平靜地疊著衣服。她知道,這個冬天會很冷,但再冷,也冷不過她心里那些年挨過的寒冬。
夫妻一場,即便做不到恩愛有加,至少也該彼此尊重,以禮相待。否則到了晚年,剩下的,就只有自食其孤獨與寒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