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原來那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仿佛被一陣無形的風瞬間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眾人聞聲,忙不迭地側身避讓,整齊劃一地躬身行禮,神色恭謹,滿心敬畏地恭迎圣旨。
須臾,只見一名公公邁著沉穩且不疾不徐的步伐,手中高高托舉著一卷明黃色的圣旨,昂首闊步地走進大堂。
步入大堂正上方后,公公穩穩站定,這才緩緩轉過身來,冷峻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全場。
眾御史皆不由自主地低頭垂首,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在皇帝派來的傳旨太監面前,眾人無一不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懈怠。
唯有楊士奇,神色依舊如常,鎮定自若。
公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原本冷峻的面容瞬間化作滿面笑意,微微點頭,向他示意。
這位在陛下面前炙手可熱、紅得發紫的楊大人,與其他御史截然不同。
就連他們這些公公,平日里也都想著法子巴結討好。
旋即,公公雙手緩緩展開手中圣旨,動作莊重而肅穆,高聲喊道:“圣諭,都察院眾御史接旨!”
眾人聽聞,齊刷刷地雙膝跪地,俯身叩首。
公公這才徐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百姓以血書向朝廷發出的求救信,寄至都察院,朕卻為何遲遲未見都察院上報?”
“都察院的御史們,領著朝廷俸祿,難道個個尸位素餐,都是吃干飯的嗎?”
“還是說,你們覺得此事無需上報于朕,竟妄圖瞞著朕,行那欺君罔上之事呢?”
“人命關天,何況此事還牽涉朝廷出海的重大國策,你們也敢隱瞞不報嗎?”
“楊士奇,你身為左都御史,執掌都察院,究竟是如何管理的?怎么都察院都變成這個樣子了?”
“還不快速速將百姓所寫的血書給朕找出來!”
“還有,究竟是何人做出這等漠視百姓死活、欺上瞞下之事,一并上報,嚴加懲處。”
“欽此!”
圣旨宣讀完畢,大堂內一片死寂,眾御史個個面如土色,渾身顫抖,顯然被嚇得不輕。
方才還與楊士奇激烈爭吵的那名御史,此刻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他之前還振振有詞,堅稱此事無關緊要,與大明朝廷毫無干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誰能想到,眨眼間便被陛下親自下旨打臉。
而且,這封用大白話寫成的圣旨,明確表示要對隱瞞不報之人追究責任。
如此一來,恐怕整個都察院都將迎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大整頓。
楊士奇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如烏云密布。
畢竟,圣旨之中,可是指名道姓地對他進行了嚴厲批評。
公公宣讀完圣旨,又接著說道:“陛下還有口諭,明日在大明殿舉行大朝會,專門討論此事,著都察院全體御史務必參加,不得有誤。”
頓了頓,見下方眾人皆因震驚而呆立當場,毫無反應,公公不由得輕輕咳嗽了兩聲,提醒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接旨?”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將被震懾住的心神收回,齊聲高呼:“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后,公公將圣旨卷軸鄭重地交到楊士奇手中,又湊近他耳邊,輕聲低語道:“楊大人,陛下對您還是極為看重的。”
“今日這般斥責您,實則是為了讓您往后在都察院內行事更加方便,大人切莫將此事放在心上。”
楊士奇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深深望了這名公公一眼。
他在暗自揣測,公公這話究竟是自作主張揣摩圣意,為了討好自己、拉近關系而說的,還是陛下特意托他轉達?
他是朱允熥的心腹,是其十分倚重之人。
但兩人如今亦是君臣。
有些事,便不能再如尋常那般待之。
這般想著,楊士奇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沉穩回道:“陛下對臣有知遇之恩,臣沒齒難忘。”
“臣身為左都御史,卻未能將都察院管理好,致使發生這等事情,惹陛下動怒,這皆是臣的過錯。”
“若是臣還因此而對陛下心生不滿,那臣便是連豬狗都不如了。”
公公靜靜地聽著,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微微點頭,沒有再搭話。
只是深深地看了楊士奇一眼,而后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緩緩離去。
待傳旨的公公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楊士奇方緩緩將圣旨妥善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