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個村莊一年該向朝廷繳納多少田租賦稅,也就基本確定下來了。
至于具體到某一家某一戶,官府根本不會去管。
反正官府只需找到村莊里最有頭有臉的鄉紳,責令他負責此事,若完不成任務,便拿他是問。
村子里如何扯皮,怎樣將賦稅落實到具體農戶家中,官府既無需去管,也根本管不了。
更不用說,地方官府為了完成朝廷“墾荒”的任務,還會虛報田畝數量,將許多尚未開墾的荒地夸大其詞,算成田畝,上報給朝廷。
如此一來,他便算是治理地方有功,有機會得到提拔了。
朱元璋對這些亂象洞若觀火,曾多次嚴令丈量天下田地,可最終的結果,卻依舊是一筆理不清的糊涂賬。
各方勢力各懷鬼胎,使得丈量工作難以推進,最后得出的數據總是混亂不堪。
到了朱允熥執政時,在田地測量這一難題上,也沒能有所突破。
此前他下令開展天下土地測量工作,可最終測出來的田地數量,與實際情況偏差極大,和朱元璋時期的狀況如出一轍。
究其根源,田地所牽扯的利益關系盤根錯節,太過復雜。
地方官員為了仕途順遂,常常“弄虛作假”,把田地數據當作政績的“敲門磚”,虛報田地數量以彰顯自己治理有方。
被派去辦事的衙役們,也趁機渾水摸魚,為了撈取私利,肆意篡改測量結果。
那些鄉紳更是想方設法造假,只為偷稅漏稅,保住自己的財富。
就連本本分分的自耕農,在這場利益博弈中也未能免俗。
從地方的主政長官,到最底層的普通農民,在田地測量這件事上,竟然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利益共識”。
各方都有強烈的造假動機,誰都不希望朝廷將田地情況徹查清楚,如此一來,田地測量又怎能準確無誤呢?
當然,若只是涉及某一塊田地的交易,屆時再進行測量,倒多半能夠精準測定。
但戶部所掌握的田地數量存在極大水分,無法作為準確依據,這也就意味著,朝廷若要收購田地,事先根本無法確定所需銀錢的確切數額。
王佐此時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復雜難解的意味,開口道:“此前朝廷實施撤藩之舉,收回了各地藩王的田產。后來又裁撤衛所軍,著手建立新軍,順勢將原來衛所屯田也收歸朝廷。”
說到此處,王佐的眼皮不經意間猛地跳動了一下。
畢竟,無論是撤藩還是裁撤衛所軍、建立新軍。
這其中任何一項舉措,單獨拎出來,都是足以震動天下的大事。
就拿撤藩來說,漢武帝那般雄才大略之人,也是在平定七國之亂,中央集權得以強化,地方諸侯勢力被大幅削弱的前提下,才推行推恩令,一點點逐步瓦解諸侯王的實力。
而當今圣上,卻魄力驚人,一步到位,直接將天下藩王盡數撤去。
可奇怪的是,竟也未引發太大的動蕩,就這般悄無聲息地完成了。
裁撤衛所軍的舉動,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這幾乎是從根本上對大明軍制進行了一次顛覆性的變革。
把原有的軍隊體系全部推翻,重新打造一支全新的新軍。
怎么看這都是瘋狂至極的決策,可偏偏就那么波瀾不驚的實施了。
如今陛下又將目光投向田地問題,接下來要推行的舉措,不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