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慣例,進士科舉的第一場,考的是四書義和經義。
四書義,需從四書之中選取三道題目,由考生撰寫三篇文章。
經義則是從五經里挑選四道題,考生需據此作四篇文章。
詹徽仔細看完,隨后遞給身旁的王佐。
王佐接過試題,僅僅掃了一眼,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緊接著,爆發出一陣爽朗大笑:“沒錯,就是這道題,它泄題了!”
此言一出,詹徽臉色瞬間大變。
其他官員們也都紛紛圍攏過來,臉上滿是震驚。
眾人順著王佐所指望去,只見那道題目,乃是從《孟子》中摘取的: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詹徽眉頭緊鎖,眼中滿是不解與狐疑,沉聲道:“這道題目,究竟有何問題?”
王佐抬手,慢悠悠地捋了捋那黑白摻雜的胡須,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據老夫所知,裴硯冰此人對新學極為推崇,之前更是專門去拜訪過方孝孺。”
“方孝孺在開壇講學,闡述他那新學的‘天下大公論’之時,便曾講過‘仁者愛人’相關的內容。”
詹徽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驚惶與難以置信,脫口而出道:“你是說,裴硯冰竟將科舉試題提前泄露給了方孝孺?”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因震驚而產生的顫抖。
王佐笑著點了點頭,神情篤定,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依老夫看,也唯有這般解釋,才能說得通。”
“不然,怎會如此巧合,偏偏科舉所考的內容,就是方孝孺講學的內容呢?這絕非偶然。”
詹徽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陷入疑惑與思索:“可在那個時候,裴硯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被任命為副主考,更不會知曉自己將負責出進士一科的題目,他又如何提前泄題呢?
“其實,想要猜出個大概并非難事。”王佐回應道。
“陛下雖說此前并未明確任命誰為主考、誰為副主考,也未確定由誰來出題。”
“然而在朝廷中,有資格擔當主考或副主考等重任的官員,也就那么屈指可數的幾位。”
“即便沒有正式任命,裴硯冰也能猜測到,自己極有可能會參與出題,從而提前將自己打算出的題目泄露出去。”
詹徽站起身來,在室內緩緩踱步,片刻后,他停下腳步,目光直視王佐,道:“但這終究都只是你的推測而已。”
“裴硯冰這么做,對他而言究竟有什么好處呢?總不會平白無故冒這么大風險吧。”
“自然是為了推行所謂的新學。”王佐臉上浮現出一絲略帶嘲諷的似笑非笑之意:“裴硯冰一心想要在科舉之中,錄取更多支持新學的舉子。”
“所以,他事先向方孝孺透露了今年進士一科的考題。”
“方孝孺得到題目后,便在講學的時候將其融入講授內容之中。”
王佐繼續娓娓道來:“方孝孺身為大儒宋濂的得意門生,學問上自然是有幾分底蘊的。”
“經他一番講解,那些聽到的人,在考試時碰到這個題目,只需依照他所講的思路作答,寫出一篇像樣的文章,并非難事。”
“不妨想想,去聽方孝孺講學的人,必定大多都是支持新學的。”
“反對新學的人,又怎會去聽他講學,聽那些在他們看來是‘胡說八道’的言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