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聽罷,嘴唇動了動,似欲再勸,卻終究選擇了沉默,低下頭去。
“此事倒也并非全無辦法。”姚廣孝捻了捻頷下長須,沉吟片刻后開口:“若陛下執意如此,不妨先悄然安排,將太祖皇帝接出宮去,隱于民間。”
“太祖皇帝若欲游歷何處,或者似從前那般,前往申城,再或是其他地方居住,皆隨他心意,縱有些許流言蜚語,亦不足為患。”
“太祖皇帝既能在內宮隱居多年,改換行藏,藏身他處,想來也無甚不同。”
朱允熥垂首沉思,指尖輕輕叩擊著龍案,似在權衡利弊。
“若實在別無他法,暫且如此也未嘗不可。”
“皇爺爺久困宮墻之內,能踏足外間,賞山水之勝,觀民間百態,心情或能舒暢幾分,對身體亦有益處。”
朱允熥語氣一轉,帶著一絲期冀:“然朕仍盼能尋一妥當之策,向天下昭告皇爺爺‘起死回生’之事,讓他老人家無需遮掩身份,堂皇行走于世間,重沐日月之光,享應得之尊榮。”
話音落下,殿內霎時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楊榮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謹慎:“太祖皇帝斷無‘死而復生’之理,否則,朝廷如何向天下黎民交代?除非……”
他說到這里,卻突然停住不言。
朱允熥心頭一緊,急切追問:“除非什么?楊卿有話不妨直言!”
楊榮輕輕搖了搖頭,嘆道:“陛下恕罪,臣只是一時妄念,實乃異想天開,不足掛齒。”
“你素來穩重,今日何故吞吐其辭?”朱允熥眉頭微蹙,語氣中夾雜著幾分不悅:“朕命你直言,莫要試探朕的耐心!”
楊榮臉上浮現一抹無奈的苦笑,拱手道:“陛下容稟。”
“臣只是想起,自陛下倡導科學之道以來,諸多前所未有之發明層出不窮,令人嘆為觀止。”
“便是醫學一道,進步亦極為顯著。”
“不少昔日束手無策的頑疾,如今已多有妙手回春之法。”
“臣曾聽聞,京師大學醫學院的醫師提出了一種‘血液循環’的學說,頗為新奇。”
“他們還在嘗試以特制的針管,將藥液直接注入猴子的體內,而無須猴子口服。”
“據說,若此法可行,即便病人無法吞咽蕩藥,亦能通過此途施救。”
“臣還聽說,這法子乃是陛下親自告訴他們的,命醫學院大膽嘗試。”
“臣因此揣測,若醫學院的醫術日臻精妙,未嘗不能研制出某種靈藥,令人沉疴盡去,甚至……”
他聲音漸低,似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唉,臣真是癡人說夢。”
“自古以來,藥石難醫命數,佛法只渡有緣,怎可能真有起死回生之術?”
朱允熥聽他說完,眼中卻驟然閃過一道光芒,神情陡然振奮,忙問道:“醫學院那邊,往猴子體內注入藥液,可有成效?”
他的語氣中透著難以掩飾的期待,似是抓住了某種渺茫的希望。
其實,這法子最初確是朱允熥提出的。
畢竟,打針輸液,是后世最普遍的療法,他知道這條發展路線,當然會告訴醫生。
不過,朱允熥當時僅是拋出一個設想,供醫學院參考,之后便未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