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皇帝陛下諭令,已至京城的賢士暫居館驛,靜待各地人選齊聚,方才正式開議。”
“如今,國事大會的日期已定于來年春初,尚有數月光景,籌備從容,定能盡善盡美。”
朱元璋手輕拍額頭,笑道:“瞧瞧,咱這記性,真是越發不濟了!”
他斜倚在紫藤椅上,目光中帶著幾分自嘲,搖頭嘆道:“這些事,前幾日你分明已向咱稟過,偏偏咱一轉眼便拋諸腦后,倒是讓你多費了一番口舌。”
吉垣垂首而立,唇角掛著溫潤的笑意,卻未敢接話。
老朱的記性并非真如他自嘲的那般不堪。
自從遷居內宮,老朱雖年事漸高,精神偶有不濟,今日聽聞之事,明日或已淡忘。
然而,更多的時候,這位老皇帝的心思如深潭般莫測,表面看似渾然不覺,實則洞若觀火。
他或許早已將一切了然于心,卻故意裝出健忘之態,試探身旁之人是否心懷不軌,抑或仗著他年老體衰,便膽敢敷衍欺瞞。
帝王之術,深邃如淵,究竟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外人無從得知,吉垣豈敢掉以輕心?
伺候這位開國帝王,須臾不可松懈,稍有大意,便可能萬劫不復。
老朱的目光似有意無意地掃過吉垣,旋即轉向庭院中搖曳的樹枝,語氣中透出一絲欣慰:“允熥這孩子,果真沒讓咱失望。”
“新政推行,水到渠成,未及論辯,已占上風。”
“待來年春初再開盛會,哪里還是輸贏之爭?分明是商議如何乘勝追擊,擴大戰果了!”
“近來上呈的奏疏,皆盛贊他登基這兩年來的治理之功。”
“新政推行后,大明氣象一新,民生富庶,吏治清明,可謂翻天覆地。”
說到此處,朱元璋忽地收斂笑意,目光投向天際一抹流云,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悵然:“可惜,咱如今困于這宮墻之內,難得親眼目睹外間盛景。”
“只能從折子里,想象那萬民安樂的景象……”
他的聲音漸低,似在自語,又似在緬懷,庭院中的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仿佛也在回應這位老帝王復雜的心緒。
吉垣瞅準時機,出言道:“奴婢得了您的許可,將自個兒想出去的消息,暗中放了出去。”
他臉上綻開一絲諂媚的笑,壓低聲音道:“奴婢還聽聞,皇帝陛下有意為您加封尊號,擬稱為‘無上皇’。”
“此舉,許是陛下有意將您尚在人世的消息昭告天下,迎您走出宮闈,重沐天光。”
事實上,禮法之中,皇帝之父方尊為“太上皇”。
至于皇帝的祖父,即太上皇之父,該如何稱呼,古來典籍禮制卻鮮有明文記載。
蓋因皇帝登基之時,其祖父尚存于世的情形,千百年來罕有先例。
連制訂禮法的人,都覺得不需要訂立。
有史一來,唯北齊后主高緯一例。
高緯在世時,將皇位傳予其子,其子復又傳位予孫,如此,高緯便成了史上唯一在孫兒登基后仍健在的皇祖父。
北齊君臣為此,特意創設了“無上皇”尊號,以示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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