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朱還是知道輕重的。
朱允熥曾多次向他科普過。
朝廷若要繁榮經濟,首要便是樹立威信,保護資本不受侵害,杜絕任何明目張膽的掠奪之舉。
只有如此,商賈們才會對市場懷抱信任,資本的熱潮才能如擊鼓傳花般,綿延不絕地流轉下去。
故而,老朱心中雖然涌起想“吃大戶”的沖動,但到底還是按捺了下去。
大明已然立國,不再是從前的“義軍”,朝廷要有威望和誠信。
當然,即使朝廷不去“搶劫”這些大戶,泡沫的本質也注定其終將破滅。
只不過,朱允熥希望通過精心籌謀,將這破滅的時刻盡可能推遲。
也許是兩三年,或者四五年。
那時候,新政逐步扎根,穩固國基。
到那時,即便泡沫破裂,帶來的也不過是資產的重組與洗牌,而資本化的浪潮,早已不可逆轉。
不知不覺,便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
老朱帶著幾名錦衣衛,悄然步入證券交易所旁的一座氣派無比的酒樓。
盡管他此行乃微服私訪,但畢竟身份尊貴,護衛的安排自是滴水不漏。
明面上,幾名錦衣衛隨侍左右。
暗地里,更多的耳目早已布下,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動靜。
證券交易所這等地方,豪商巨賈云集,攜重金而來的富人往往護衛成群,他們倒也不顯突兀。
畢竟,買賣股票所需的資金,動輒以百萬計。
一百文一張的紅票子,縱使裝滿幾麻袋,也難以滿足交易數十手股票的需求。
在這里,流通的貨幣,是面額高達萬錢、甚至十萬錢的大明銀行承兌支票。
然而,這時代既無面容識別之術,亦無瞬息可查的網絡信息系統核驗,銀行只認支票不認人。
本質上來說,帶支票就是帶現金,除了支票更方便攜帶之外,其余再無區別。
出門在外,仍難免遭遇竊賊或劫匪的覬覦。
因此,那些腰纏萬貫的商賈,無不雇傭彪悍的護衛隨行,以確保自身與財富的安全。
金陵證券交易所內部,自有朝廷布下的嚴密防線,堪稱天羅地網。
任何膽敢在此作亂之人,無異于自投羅網,斷無生路。
然而,交易所外的世界終究不同。金陵城雖治安嚴謹,捕快巡邏不輟,但財帛動人心的道理,自古未變。
市井之中,總有亡命之徒,愿意為巨利鋌而走險。
更何況,這時代既無后世那無處不在的監控之眼,亦無精密的追查手段,與未來社會相比,終究多了幾分兇險。
尋常百姓攜帶幾兩銀錢出行,尚還安全無虞。
但若有人攜帶數百萬乃至千萬巨款,孤身出入證券交易所,卻不帶護衛,那無異于將性命與財富置于刀尖之上,過于輕率了。
正是因為如此,證券交易所內外,豪商巨賈攜護衛同行的場景早已不足為奇。
老朱一行人雖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透著幾分與眾不同的威嚴,卻也悄無聲息地融入這喧囂的人流中,并未惹來太多好奇的目光。
剛一進入酒樓,老朱的目光立即不自覺地被眼前的奢華景象所牽引。
大堂之內,雕梁畫棟,精美絕倫的木刻花紋在屋頂蜿蜒,貴氣逼人。
墻壁上懸掛著一幅幅意境深遠的山水畫卷,筆墨間流露出文人雅士的閑情逸致。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懸于半空的近百盞琉璃彩燈,燈罩上鏤刻的花鳥紋飾在光影間搖曳生姿,散發出柔和卻耀眼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大堂內的桌椅皆以厚重烏木打造,古樸中透著沉穩,每一處細節都打磨得光滑如鏡,觸手間仿佛能感受到木材的溫潤與歲月的沉淀。
整個酒樓的陳設渾然天成,有富貴之氣撲面而來,卻又巧妙地游走在禮制的邊界,未曾逾矩半分。
在封建禮制的嚴苛約束下,身份與用物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界限。
尋常百姓若擅用王公貴族的服飾、器物,或僭越規制裝點居所,輕則杖責流放,重則砍頭抄家。
然而,這家酒樓的裝飾雖極盡奢華,卻以巧思規避了禮法的桎梏。
例如,尋常酒肆的大堂,至多點綴一兩盞燈籠,而此處卻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