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以訴訟為例,以前的縣太爺往往數日才肯升堂一次,一日審幾案便不錯。
如今設立專屬“法房”,由專人常駐審理糾紛,甚至大多數縣還配備了數名判案官員,輪流坐堂,使得訴訟變成了很簡單的事情,百姓真正有了申冤之門。
這一做法,與以往官府“以靜制動”的治理模式截然相反。
令人意外的是,這種看似侵犯士紳階層利益的新政,推行之初卻幾乎沒有遭遇多少實質阻力,反而頗得人心。
一則,原來官府設置訴訟門檻,本就是為了圖自身清閑,如今自愿削減告狀的門檻,百姓拍手稱快,士紳反倒無從反對。
若強行阻撓,反會落得一個阻人伸冤、欺壓良民的惡名。
二則是,多年以來,百姓受制于衙門的高門檻,請求官府為自己主持公道難于登天,于是轉而依靠地方士紳出面調停。
這些士紳以百姓將“主持公道”自居,既掌控基層輿論,又趁機積累人情與利益。
但這種“調解”還是很勞心勞力的,大部分時間也收不到直接好處,表面還得裝作“公正無私”,許多士紳都覺得吃力不討好。
如今官府愿意出面,他們也樂得順水推舟。
至于因失去裁斷權而導致的長遠影響,譬如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下降,民間聲望和地方影響力被削弱,大多數士紳根本意識不到,或者認為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即便有所察覺,也無從應對。
畢竟,這些人雖然能謀一時之利,卻少有能看穿大局、預見未來者。
官府不動聲色中一步步收回基層權力,而他們卻還沉浸在“做善事、積陰德”等自我麻醉的幻覺里,甚至對官府接手表示“謝天謝地”。
朱元璋早已知曉這一套新規矩,自然并不意外。
但此時當著眾人被守衛呵斥驅趕,心頭還是隱隱泛起幾分不悅,臉色一沉,冷哼,道:“什么事都推給各房胥吏,那還要這縣太爺坐堂作甚?莫不是成了擺設不成?”
守衛笑道:“縣太爺當然不是擺設,縣太爺要處理縣里的大事呢,還要監督各房衙門是否公正辦事的。”
“若是你覺得他們有徇私之嫌,倒是可以向縣太爺申訴,請縣太爺出面裁斷。”
他頓了頓,語氣略微加重,道:“不過,你也得想清楚了。”
“若真是胥吏徇私枉法,自會有重責,絕不寬貸。”
“但若是你無憑無據,胡亂指控,甚或是血口噴人,那縣太爺也斷不會輕饒你!”
說話間,蔣瓛已悄然上前,站到那守衛身側,從袖中取出一塊烏亮的腰牌,輕輕遞到守衛眼前。
那牌子通體烏漆,雕有飛魚圖案,正中赫然刻著三個金漆大字——“錦衣衛”。
守衛本以為是有人遞銀子來打點,正想拒絕,卻一低頭看到那牌子,臉色瞬間大變,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一般愣住了。
“錦……錦……”他張口結舌,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冷汗順著脖頸滑落,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雖只是一個基層衙役,但“錦衣衛”這三個字的威名,卻如雷貫耳。
他雖未親見錦衣衛行事,卻也聽過不少流言傳說。
錦衣衛乃是皇帝親衛,有緝捕讞獄之權。
見官大三級。
但是丞相,大將軍,朝廷各部堂官,都能緝拿。
對他這種最底層的衙役來說,那簡直是天威不可犯的存在。
蔣瓛見狀,當即斥道:“少廢話,不許聲張!”
他目光一厲,神情嚴峻:“我們是奉命辦差,有要事面見縣令,立刻領路,不得耽擱!”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