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縣的情況注定是復雜的,復雜不在于人事,不在于政治,而在于經濟。
作為背靠巢湖的江南小縣,這里的水資源豐富,只要勤懇種地,完全不至于活不下去。
但關鍵就在于世家和賦稅的雙重剝削,再加上山匪掃蕩,搞得民生艱難。
對癥下藥,才能藥到病除,賦稅是朝廷的規制,這個管不了,但管一管世家,唐禹覺得還是有希望。
至于山匪,那肯定是要剿的,不過暫時排到后邊去。
如今大晉縣級治下設置了一些基礎崗位,如里正、鄉老和亭長。
鄉老一般都是百姓之中讀過書的、德高望重的族老擔任,亭長一般是由縣尉直接選拔或派遣,里正最小,往往只負責一個村。
戶籍、稅收這一塊,就是里正負責,要受到鄉老管制。
所以唐禹見到里正之后,直接亮了牌子,道:“把你們村的戶籍冊給我看,然后立刻去其他村,把各村里正都喊過來,讓他們帶著戶籍冊。”
“另外,把舒縣三個鄉的鄉老都叫過來,我有事要說。”
里正點頭哈腰連忙應著,不敢怠慢,把唐禹領進屋,給了戶籍冊,又趕緊跟著護衛朝其他村而去。
唐禹拿著戶籍冊看了一會兒,才深深吸了口氣,道:“情況比王導給我的情報還要離譜,你看。”
聶慶接過來,看了一眼,搖頭道:“看不懂啊。”
唐禹道:“這個村叫麻桑村,總共二十四戶人,平均每戶只有四口人。”
“照理說,一家三代,怎么也有五六口人才對。”
“通過他們的年齡,我們可以看出,整個村只有九個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
聶慶皺了皺眉,疑惑道:“正常來說,二十四戶人,至少該有四十個老人吧…就算有些人生病去得早,那二三十個總該有吧,九個?老人干嘛去了?”
唐禹道:“死了唄。”
“條件困難,吃不飽飯,穿不暖衣,老人熬不住就只有死。”
他指了指戶籍冊,繼續道:“而且這個村的女娃只有六個,這更可怕。”
“按照比例來說,二十四戶人,每戶生兩三個孩子,其中只有一個女娃,那也該有二十多個女娃。”
“六個,說明生出來的女娃直接扔了或埋了。”
聶慶這下連說風涼話的心思都沒了,低聲道:“因為…干不了活?”
唐禹道:“早晚都要嫁人,沒法傳宗接代,力氣小,也干不了什么活,養女娃就是負擔,家里純多了張嘴…”
聶慶臉色變得很難看,看著外邊不說話。
唐禹敲了敲桌子,道:“二十四戶,總共才一百零二人,太少了,應該還有許多沒入籍的。”
“我得問清楚,才好判斷。”
聶慶語氣有些干硬:“問清楚了又能怎樣?你現在除了有幾個小跟班之外,什么資源都沒有。”
唐禹道:“窮人有窮人的辦法,我可以刷征信,以貸養貸,各方對沖。”
聶慶搖頭道:“聽不懂,你看著辦就好,反正我只會舞刀弄槍。”
他的語氣有些沮喪。
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都已經過了午時,幾個鄉老、里正才匆忙趕到。
唐禹拿著戶籍冊仔細看,發現情況都差不多,這個冬天要是日子不好過,估計老人得全死光,小的也難。
“管事的鄉老是誰?”
唐禹放下了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