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唐禹便跟著,緩步走在她的身后。
很快,喜兒累了,就找到了一個高處,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這里可以透過樹林,看到蜿蜒的官道,看到遠處的農田和山丘,看到大地壯美的輪廓。
風吹葉落,枯枝搖曳。
她靜靜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孤寂又無助。
唐禹走了過去,坐在了她的身旁,和她一起看著遠方的風景。
他緩緩道:“我不知道我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喜兒沒有看他,只是拿起一片樹葉,隨意把玩著。
唐禹道:“我的父親應該是北方人,當初打仗了,他就往南邊跑,受了很多苦,最終站穩了腳跟,后來有了我。”
“我出生在建康,但父親是北方人,所以我就成了不南不北的人。”
喜兒看了他一眼,隨即又玩自己的樹葉了。
唐禹繼續道:“生長在賭場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養成了一身的臭脾氣,讀書少,學了一點粗淺的拳腳功夫也沒用,整天就知道打架斗毆,欺壓良善。”
“稍微大點兒了,被父親強迫讀了點書,也算能識字寫字了。”
“渾渾噩噩的,后來被殺手盯上,差點丟了命,昏迷了好些天,一下子就開悟了似的。”
說到這里,唐禹也不禁有些感慨,嘆息道:“像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像是換了個人,心中多了很多道理。”
“那幾天,我宛如新生。”
“然后,我就遇到你了。”
喜兒的手停了一下,也不玩樹葉了。
唐禹道:“你真的嚇到我了,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割出了血痕,我只能豁出去騙你,哄你,制止你。”
“但當時除了懼怕,還有心顫,因為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么漂亮的姑娘。”
喜兒冷笑不語。
唐禹則是繼續道:“我去了謝家,游弋在你們的逼迫和爭斗之中,在命運的縫隙里艱難求生,被利用、被脅迫、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無可奈何,迷茫無助。”
他看向她,鄭重道:“但并不是真的無助,因為你一直陪著我,幫了我很多。”
喜兒并不看他,反而把頭轉到一邊。
唐禹道:“你幫我解決了外邊的仇家,幫我出謀劃策,幫我易筋伐髓,傳我武藝。”
“我差點害了你,你卻想帶我走,助我解脫。”
喜兒冷聲道:“可惜有的人就是喜歡犯賤,舍不得建康的繁華。”
唐禹道:“我是真心想跟你走的,因為我們很相似。”
“你沒有朋友,只有師父。我也沒有朋友,只有父親。”
“我們本就是同樣的人。”
這句話讓喜兒心中一顫,低下了頭,臉上的譏諷也不見了。
唐禹道:“我看到了灶孔山下的百姓,窮苦且猙獰。看到了那一場祭祀騙局,荒誕又無知。”
“我看到了屠殺與剝削…看到了很多東西…”
“你說你是孤兒,你的父母和弟弟都死于戰爭…”
“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我想做點什么,真的,我想做點什么。”
他看著喜兒,鄭重道:“我并不清醒,我不是突然一瞬間就明白了一切,什么歷史任務,什么人間圣賢,什么改天換地…其實我他媽都沒什么概念。”
“腦子里的知識,內心中的良知,告訴我,啊,我應該去怎么怎么樣…”
“說來簡單啊,但真正面對的時候,誰不迷茫?誰不猶豫?誰一開始就道心如鐵?”
“當時我選擇留下,是因為我想做點什么,哪怕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但待在建康,留在謝家,我會慢慢學會,慢慢明白,慢慢找到自己。”
“是,留下來很危險,跟著你走很安全。”
“理智來說,我該跟你走的。”
“可是我偏偏就是想做點什么…”
“于是我們分道揚鑣了,這是我第一次棄你而去。”
喜兒低著頭,咬牙道:“也是唯一一次,因為這次,是我棄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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