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龍示意楊川開門,他再讓人搬幾張凳子進來。
開門口,周奕第一個走了進去。
苗東方平躺在硬邦邦的單人床上,一動不動。
旁邊的地上,有一些已經干涸的污跡,應該又是昨晚他吐過的苦水。
李凌龍和楊川走進來,兩人不由得一愣。
因為躺在那兒的苗東方的樣子,把他們嚇了一跳。
整個人形容枯槁,仿佛一顆將死的枯木。
可昨天被抓的時候,他看起來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五十多歲老頭的模樣。
這一夜之間,整個人怎么跟風干了一樣,毫無精氣神可言。
周奕審視著眼前這個犯罪嫌疑人,如果他沒判斷錯的話,苗東方之所以一夜變樣,大概是身體未死,但內心先死了吧。
“苗東方,我先警告你,不要再做任何無謂的掙扎了,苗鐵軍、苗根花和苗壯等人,已經把你所犯的罪行全部交代了,你家床底下史健的尸體我們也已經挖出來了。人證、物證俱全,你涉嫌殺害史健、馬偉昌二人的罪行已經是鐵證如山了。”周奕嚴肅地說道。
但馬上語氣又溫和了一些,語重心長地說:“我們之所以讓你躺著接受審訊,是法律給予你的尊重和關懷,希望你自己也能對自己身而為人有最起碼的尊重!”
周奕之所以提議讓苗東方躺著接受審訊,又恩威并施。
就是因為苗東方已經行將就木了。
他現在怕的根本不是法律,而是病魔。
按照前面護士說的,他的肝上有一大片陰影,說明已經是肝癌晚期了,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對于一個會死在判決之前的犯罪嫌疑人而言,什么恐嚇,什么坦白從寬,都是虛的,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所以周奕現在給他的,是最后的尊重和體面。
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苗東方本來一直閉著眼睛,聽到周奕的話,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看了他們一眼。
然后慢慢地又閉上了。
就在楊川以為他這是在蔑視他們時,就聽苗東方突然緩慢而悠長地嘆了一口氣。
然后他再度睜開了眼睛,看著周奕,灰蒙蒙的眼睛里帶著一點感激。
“我輸了,徹底輸了,輸給了命,老天爺對我不公啊。”
“我說,你們想知道什么,我都說。”
此時三張凳子搬了進來,三人坐下之后,周奕說道:“那就開始吧。”
……
時間要回溯到一九六三年,那年的苗東方剛滿二十歲。
因為相貌上的優勢,他在西坪溝的年輕一代里是佼佼者,很多小伙兒都甘愿當他的小弟,村里不少大姑娘背地里都喜歡他。
他很享受這種身為領導者的感覺。
那個時候的交通,遠比現在還要不便利,別說汽車了,整個村子都湊不出一輛自行車。
他在此之前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別說市里了,就是縣里,那都遙遠得如同西天取經。
西坪溝很窮,周圍的村子也都很窮,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他憑借帥氣的長相,加上小時候念過幾年書所以識字,讓他成了村里有名的青年才俊,這給予了他莫大的優越感。
但是六三年的冬天,突然從縣里來了一輛卡車,帶來了五個陌生的年輕人。
幾乎全村人都好奇地跑過來看了,從老村長口中他們才知道,這五個人是知青,來西坪溝插隊落戶的,其中就有他后來的老婆金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