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漸入佳境,后續有幾位學子賦詩,有的能臨場發揮出來,有的憋不出來,而寫出來的作品,也有不少不押韻的。
只能說,臨場寫詩的急才真不是誰都有的。
而就在氣氛開始熱鬧了起來的時候,忽然響起一陣窸窣聲。
眾人回首望去,只見竹影婆娑處轉出三人。
被兩人攙扶在中間的老者拄著虬枝杖,他身著靛青襕衫,雪色眉須在春風中微微顫動,像兩簇沾了霜的蘆葦,右頰有顆褐痣,臉上全是老人斑。
“白沙先生。”
江子成連忙起身行禮,并示意他坐空著的首位。
李畋擺擺手,枯瘦的腕骨從寬大袖口探出來,隨后徑直坐在塊凸起的溪石上。
“接著方才的題目和韻腳,繼續。”李畋笑呵呵地指向漂近的木盤問道,“看看該誰了?“
好巧不巧,第二輪第一次的木盤真的停到了梅樹下的淺灣處。
周明遠盯著木盤,就像是盯著轉盤的賭徒一樣,心里狂喊。
“往下往下往下.停!停啊!”
然而,木盤最終還是停到了陸北顧面前。
陸北顧跟周明遠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就這個年輕人,別看旁邊了,就你。”
李畋哈哈大笑了起來,皺紋里漾開的暖意讓人想起冬日曬透的棉被,看著是個很溫和的老頭。
陸北顧無奈把木盤里的酒觴拿了起來,他不好去用給周明遠改的詩,只能整理一下此前的零星想法。
略微思忖后,陸北顧開口道:
“曲水浮花過眼明,薰風詞筆尚清澄。
莫嫌醉墨淋漓處,中有龍蛇紙上聲。”
此詩一出,白石旁的蘇轍輕輕“咦”了一聲。
如果說他的作品更注重君子德行之意境,那陸北顧的這首詩,就屬于更注重灑脫靈性了,屬于兩種不同的道路。
而方渭并未坐在案幾前,原本斜倚在亭柱上,此刻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
身旁戎州同窗湊過來耳語:“這人什么來頭?”
方渭盯著梅樹下氣定神閑的陸北顧:“瀘州合江縣的案首,如今一見,雖然是第二輪才寫的,比我構思的時間要長得多,但確實是有實力的。”
最上頭的江子成也是有些驚訝,招來旁邊的執事,問了陸北顧的姓名籍貫。
而聽了這首詩,李畋渾濁的眼眸微微亮起,他低聲念叨了一遍,隨后開口道。
“年輕人,你這‘龍蛇紙上聲’,是化用了李白《草書歌行》里面‘時時只見龍蛇走’吧?用的不錯!以此收束,使浮花、薰風、醉墨的所見所觸所聞盡皆交融其中,龍蛇聲動處,恍聞劍器行于宣紙,頗有太白醉后潑墨之態,是個有靈氣的苗子!”
眾人聞言,也都頗為驚訝。
很多人并沒想到這位合江縣榜首,竟然真的能寫出這等好詩。
平仄嚴謹押韻規范這些就不說了,畢竟此前的詩作,也有不少平仄押韻合格的,但多是中規中矩之作。
除了蘇轍,少有人有意境與靈氣在詩里面。
陸北顧聞言一時有些慚愧.這首詩一方面是因為周明遠押題中了,所以他也早有思考,雖然只是一些碎片化的想法,但壓根算不得臨場發揮;另一方面是雖有靈氣,但也確實是從李白《草書歌行》里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