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時期,最初接觸夜郎國的,是漢武帝派出的使者唐蒙,而等到元封元年南越被滅后,夜郎國遣使入朝,并入牂牁郡但維持實際統治,再往后到了西漢末年,夜郎王被西漢的牂牁太守陳立所殺,余部南遷。
東漢時期,則是永初元年南遷后的夜郎蠻夷舉土內屬,夜郎國徹底滅亡。
所以,必須要把《華陽國志》補注本里記載的內容,與夜郎國和兩漢交往的歷史結合到一起。
而這篇史論,最重要的也并非是論史,而是“以史論今”,所以夜郎國其實要暗中指代如今的四川。
四川通貨面臨什么問題?當然是題目里的錢荒?
而根源在于什么?鐵錢笨重,或是銅錢外流,亦或是私鑄劣錢泛濫?
在陸北顧看來,蜀地錢荒之弊,表象在錢少,看起來是“銅貴錢賤”的失衡與“流通阻滯”之痼疾。
“銅貴錢賤”是物理規律,自然不必多言,而鐵錢沉重,千里販運成本高昂,以至于商旅裹足,此乃流通之阻。
可根本問題,真的在于這些嗎?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種困境,所有人心知肚明。
但偏偏不好明著說出來,就只好以史論今。
出題者為什么會有這種“暗戳戳地諷諫”的心態,陸北顧無從知曉,但毫無疑問,想通了這些關節以后,他這篇《夜郎通貨論》該如何以史論今的思路便有了。
思路一旦打開,成文便如江河奔涌。
陸北顧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去研磨新墨,直接拿起昨日用剩的墨塊,在硯臺里注入了少許清水,手腕沉穩地研磨起來。
墨條與硯石摩擦,發出低沉而連續的“沙沙”聲,在這片被沉重考題壓得近乎窒息的考棚區里,顯得格外清晰。
隨后,他提筆在草稿紙上開始寫下這篇史論。
《夜郎通貨論》
“昔夜郎據牂牁1之險,擁丹砂2之利,商隊絡繹于五尺道3,犀象周流于南夷驛。自漢使開邊,置郡設吏,初行通幣,銅鐵兼用。光武中興,復鑄五銖,夜郎之銅冶盡輸中原,鐵鏹獨留荒徼4,遂使貨殖之道,漸成枯涸之勢。
然司農之臣不究其本,竟鑄當十鐵錢5以塞民怨。形愈碩而質愈劣,價益虛而信益衰。墟市晨開,必稱量鐵鏹斤兩;村醪6夜沽,竟論計貨幣成色。至于富者窖藏銅貨以待時變,貧者堆積鐵鏹而泣秋風。
時有漢使巡邊,見夜郎墟市冷落,問耆老曰:‘昔聞夜郎富庶,何至市無吳綾,廛7缺蜀錦?’對曰:‘銅錢既盡,鐵鏹如山,往來商諺有云:寧渡瀘水瘴,莫沾夜郎錢。’使者愕然:‘鐵錢之害至此乎?’
待詢其因,使者面赤而嘆:‘此非黔首之惰,乃錢法之弊也!’遂解佩刀示眾:‘此刀出尚方,可斷鐵錢之弊。’然刀斬鐵錢,鐵屑紛飛,錢文猶存,觀者無不掩嘆。
嗟乎!《管子》云:‘刀幣者,先王以守財物,以御民事,而平天下也。’錢法之要,在通天下之貨殖,平四方之輕重。太公立九府之法8,務使海岱9同價;單穆諫景王鑄大錢,唯恐子母失衡10。
夜郎山藏丹砂,水出朱提,本可富甲南疆,竟困于錢法之苛,正如卞和獻玉而遭刖足,隋侯得珠而遇蛇噬。有司不思疏導,反以鐵錢錮之,豈有強令僻地獨行劣幣,而能安民富國者乎?猶決沅水以溉旱田,水未至而禾早槁矣。
后世理財富國者,當鑒夜郎之失,察通貨之理,使商脈如沅水長流,錢法似黔山永固,則黎庶幸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