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們多是穿著粗布短衣的市井百姓,手腳麻利地招呼著客人。
一個圍著布裙的婦人熱情地招呼道:“三位小郎君,天寒地凍的,來碗熱粥暖暖身子?有豆粥丶粟米粥,還有新蒸的『玉尖面』。”
程顥停下腳步,說道:“時辰尚早,寒氣侵人,不如在此略進些熱食,暖暖腸胃再行前往?”
“也好,空腹受寒,不利養氣。”
程頤看了看那熱氣騰騰的攤子,也點了點頭。
他雖講究修身養性,但也深知身體是載道之基,并不迂腐地拒絕基本需求。
三人便走到那婦人的攤前。
只見攤子上擺著幾個大陶盆,分別盛著熬得濃稠的豆粥丶粟米粥和一種乳白色的杏仁姜湯。
旁邊蒸籠里則是剛出籠的“玉尖面”,這種白白胖胖的面食跟包子差不多,但散發著麥香。
另一側還有幾個小碟,裝著切碎的咸菜和醬瓜。
“三碗熱豆粥,六個玉尖面,一碟醬瓜。”年齡最大的程顥顯然打算請客了。
“好嘞!”
婦人手腳麻利地盛粥丶取面丶擺碟。
三人就在攤子旁支起的小木桌邊坐下。
陸北顧捧起粗陶碗,溫熱的觸感瞬間驅散了指尖的寒意,豆粥熬得極爛,帶著豆子特有的香氣,樸實而飽腹。
而玉尖面則頗為松軟可口,里面是蔓菁丶芥菜混雜起來剁的餡料,就點咸香的醬瓜,在寒冷的清晨顯得格外美味。
莫名地,陸北顧竟是想起了《浮生六記》里面少女藏粥的段落。
“無人問我粥可溫哎,也該考慮成家的事情了,我可不能跟姜星火一樣。”
看著粥,陸北顧心里琢磨著。
“賢弟居于天清寺,清幽雅靜,確是備考佳處。”
程顥這時一邊吃一邊說著:“國子監的現狀,賢弟想必也知曉,權貴子弟多耽于逸樂,學風渙散,博士丶直講掛名領俸,幾成慣例。反觀隔壁太學,因慶歷興學之故,如今有六百馀生員,分經義丶治事二齋,月考年考,規制森嚴,文風雖或偏于『險怪』,然向學之心確比國子監強出許多。”
“濂溪先生身處其間,實屬不易。”
程頤在一旁接口,語氣帶著明顯的不平與對師長的維護:“太學諸生,乃至部分講官,醉心于堆砌僻典丶語意晦澀的『太學體』,視先生探究宇宙本源丶心性修養之學問為『玄虛空疏』,多有微詞。先生處此境地,猶能持守中正,著《太極圖說》丶《通書》,以『誠』為本,立人極于天地之間,其志節學問,更顯高潔。”
他對太學輕視周敦頤學問顯然深惡痛絕。
陸北顧點頭應和:“濂溪先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其《愛蓮說》已顯心跡,《太極圖說》更開一代先河,立意高遠。學生心向往之,今日能蒙二位兄長引薦,親聆教誨,實乃大幸。”
他心中想的卻是,在這儒學即將發生深刻變革的前夜,能近距離接觸這位思想已然成熟的理學開山祖師,意義非同尋常。
畢竟,眼下雖然太學勢大,但如果目光放長遠一些,跟周敦頤丶二程這些人多多交往,對于他參與儒學復興運動,繼而改變理學才是最有利的。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