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沖陸北顧行禮。
陸北顧亦是連忙行禮:“久聞王公高義,治常州政績斐然,學生仰慕已久。”
王安石的目光在陸北顧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微微頷首,聲音依舊沉穩:“不過恪盡職守罷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并無絲毫自矜之意。
而王安石對每個人的態度都不熱情,哪怕是對歐陽修也是如此,似乎完全不擅長社交。
寒暄過后,清風樓的仆役魚貫而入,將熱氣騰騰丶香氣四溢的佳肴美酒擺滿各人案幾。
暖閣內氣氛漸漸熱烈起來,話題自然從王安石的行程聊起。
“介甫此番入京,想必是應包希仁之邀才來的?”歐陽修問道,順手給王安石斟了一杯溫好的黃酒。
王安石端起酒杯,并未立刻飲下,答道:“正是如此。”
“提點諸縣鎮,掌開封府屬縣刑獄丶治安丶河渠丶倉廩丶課稅丶賑濟諸事,事務繁雜,責任重大啊。”
梅堯臣感嘆道:“不過包希仁鐵面無私,你王介甫剛正不阿,二人聯手,京畿百姓有福了。”
王安石放下酒杯,神色嚴肅了幾分:“分內之事,唯求無愧于心。開封府界,權貴云集,豪強盤踞,賦稅不均,徭役繁重,河道淤塞,倉儲虛耗.積弊如山,非雷霆手段,恐難收效。”
他的話語直指問題核心,毫無虛飾,帶著一股破開沉疴的銳氣。
陸北顧安靜地聽著,這位未來的“拗相公”那種務實甚至帶著幾分峻急的風格,在如今中年的時候,便已然顯露無疑了。
話題很快轉向了王安石在常州的施政,尤其是他如何治理水患丶整頓吏治丶興修水利。
王安石講述時,言語簡潔,條理清晰,重點突出其如何排除阻力丶落實政令的過程,對個人功勞則輕描淡寫。
“水患之根,在于河道失修,豪強占淤田為私產,阻塞水道。首要便是厘清淤田歸屬,勒令豪強退田,疏浚河道,其間阻撓甚多,然事在人為,以法度為準繩,以民利為依歸,終有成效。”
“好一個『事在人為』!”歐陽修擊節贊道,“介甫這份擔當,實乃我輩楷模!來,敬你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烈。
曾鞏看向王安石,笑著問道:“介甫兄,此番入京,想必對朝廷近況已有耳聞?劉沆罷相,曾公亮入政事堂,朝局頗有一番新氣象啊。”
王安石聞言,放下筷子。
“氣象如何,非觀其表,當察其里,廟堂之上,人事更迭固是常事,然積弊之深,恐非一二能臣在位即可革除。”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憂慮:“三冗之患,由來已久,民力凋敝,國庫空虛。北虜西賊,窺伺在側,諸公困囿于門戶之見,黨同伐異,鮮有人能如范文正一般以天下蒼生為念,以經世致用為務。”
這番話一出,暖閣內瞬間安靜了幾分。
“介甫兄此言,振聾發聵!”曾鞏忍不住嘆道,“然積重難返,破局之道何在?”
王安石想了又想,說道:“依我看來,破局之道,首在『變風俗,立法度』!”
六個字,擲地有聲!
“風俗不變,則人心不古,空談誤國;法度不立,則權貴恣睢,胥吏玩法。當務之急,須有非常之策,行非常之事!”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