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晏幾道斜睨著王安石。
“王公甫一抵京,便欲‘變風俗,立法度’,氣魄驚人吶.只是不知,這‘風俗’欲如何變這‘法度’又要如何立是要效法商君徙木立信,還是效吳起削爵明法這開封府界,乃至這東京城,勛貴宗室、豪強胥吏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王公可有萬全之策”
晏幾道反應如此激烈,是很有理由的。
因為在座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家出身,但唯有他晏幾道,是正兒八經的權貴家庭出身。
王安石所言“權貴恣睢”,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肯定是會讓他心里覺得不舒服的。
而這場宴會又是晏幾道出資贊助的。
合著王安石一個外地來的官員,剛到開封,吃著他的飯,還要諷刺他.以晏幾道的性子要是不反唇相譏才奇怪。
王安石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用布巾隨意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目光迎向晏幾道,毫無避讓。
“問得好。”
王安石高聲說道:“風俗如何變首在去浮華、黜空談、重實務!士大夫終日言必稱孔孟,行則唯利祿是圖;以吟風弄月為雅,以經世濟民為俗。此等風氣不除,變法圖強,不過鏡水月!”
晏幾道本來就白凈的臉,氣的更白了。
什么叫“以吟風弄月為雅,以經世濟民為俗”啊
而王安石可不管這些,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眾人,繼續說道。
“至于法度如何立法貴在行,不在繁文縟節。當務之急,是立明法、擇廉吏、嚴考課、核名實,使法令如一,賞罰分明,令行禁止!”
“豪強權貴,倚仗權勢侵漁百姓、規避賦役者,當繩之以法,一視同仁!胥吏舞文弄法、貪墨中飽者,當嚴懲不貸,斷其爪牙!”
“至于盤根錯節正因其盤根錯節,才更要正本清源!若因其勢大而畏首畏尾,則積弊永無澄清之日!非常之時,當有非常之策!若事事求萬全,則一事無成!”
王安石這番話擲地有聲,沒有絲毫退縮和圓滑,充滿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
“王公此言,是否過于峻急”
一個聲音響起,是程顥。
“‘變風俗’乃移風易俗,化民成俗,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嚴刑峻法可速成,當以教化涵養為本,徐徐圖之。‘立法度’亦需審時度勢,順乎人情,合乎天理,若操之過切,恐失其本心,反生亂象.譬如醫者,病入膏肓,亦需固本培元,徐徐下藥,猛藥雖見效快,卻易傷及根本。”
程顥的話語,代表了另一種思路。
溫和改良,循序漸進,注重道德教化。
這與王安石強調的“雷霆手段”、“破舊立新”形成了鮮明對比。
王安石立刻反駁:“此言差矣!病入膏肓,若再循規蹈矩,固本培元只怕元氣未固,而病人已斃!當今之世,猶如大廈將傾,積弊如山,非大刀闊斧,刮骨療毒,不足以救危局。”
“教化涵養固是根本,然若無強力之法度約束豪強、整肅吏治,則教化如同空中樓閣。民怨沸騰,國帑空虛,強敵環伺,豈容我等‘徐徐圖之’當此之時,必須立竿見影,求其速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