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貢院確認全部考卷回收完畢,準許考生離開后。
陸北顧提著自己的東西踉蹌踏出考舍,隨著“宙”字考區的人群往前擠。
他的視線依舊帶著些許歪斜,看那巍峨的貢院高墻和遠處街市的燈火都仿佛隔了一層晃動的水波。
“陸兄!”
一聲熟悉的呼喚穿透嘈雜。
陸北顧循聲望去,只見面色蒼白的蘇軾與蘇洵父子互相攙扶著,而蘇轍在前面開路,手中大包小包地提著三個人的考試用品,指節都勒紅了。
“你們考的如何?”
這句熟悉的話說出口,陸北顧都頗有些忍俊不禁。
“考的不好,這場風雪可真是差點要了老命了!”
蘇洵喘著氣,他看著是真的是肉眼可見地頹唐了不少,顯然這幾天老頭也是被折磨的夠嗆。
“可不是!我那間屋頂還漏風,雪直往脖領里鉆,謄錄論稿時,墨都凍住了,只得呵氣化開,寫得甚是狼狽。”
蘇軾接口,雖然身體虛,但語速依舊很快:“你那《中唐論》如何破的題?此題看起來平平無奇,實則出得極刁,我沉吟良久不能下筆。”
陸北顧簡略道:“無非是以漢初郡國與中唐藩鎮相較,論其制衡根基之異同。”
蘇洵聞言,捻須沉吟:“哦?以漢喻唐?此角度倒是新穎。老夫是從‘權柄下移,恩信不立’入手,怕是難入考官之眼咯。”
語氣中半是自嘲,半是期待。
他倆身前的蘇轍聽了這話,想要開口說什么,最后還是忍住了。
陸北顧也沒當那個掃興的人其實就算蘇洵的論題寫的再好,前面的墨義、詩賦、時務策,跟能中進士的那些人比,水平還是差了一大截的。
禮部省試是非常殘酷的,這兩千多名來自大宋全國四百州的精英舉子,真正能通過這次考試的,只有那么三百來人罷了。
走出了禮部貢院。
他們站在門外的小廣場上稍歇,曾鞏也帶著曾布等幾位家人走了過來。
曾鞏神色雖疲憊,狀態卻看起來比蘇洵保持的好,臉色依舊保持著那份溫潤沉靜,只是眼底有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而陸北顧注意到他旁邊的曾布嘴唇緊抿,雙手微微發抖,不知是余寒未消,還是心緒難平。
曾鞏一一見禮,溫聲道:“總算考完了,這三日風雪煎熬,諸位身體可還撐得住?”
“尚可,多謝掛懷。”
蘇洵回應道。
曾鞏隨后看向陸北顧,關切道:“見你眼神亦有些恍惚,可是凍著了?或是耗神太過?”
“無妨,只是有些疲憊,視線略有些不清爽,歇息一下便好。”
陸北顧擺手道。
此時,張載也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雖面容憔悴,但雙目卻異常明亮,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燒。
張載見到陸北顧,立刻快步上前,竟似忘了疲憊,開口便道:“北顧!考舍之中,風雪交加,我于瑟縮間忽又思及‘太虛即氣’之論,天地寒暑亦氣之聚散通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