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昪是范師道和趙抃的上司,扳倒宰相劉沆和樞密使狄青、王德用,他出力最大。
按照此前張昪的設想,劉沆的位置被王堯臣遞補后,樞密院整個都空了,他是有機會進一步成為樞密副使亦或是權樞密使的。
可惜想法很美好,現實並沒有按照他預想的發展。
狄青和王德用的樞密使位置,被賈昌朝和韓琦占了,而樞密副使,除了提了一個知兵的田況負責樞密院日常事務,還有個走文彥博關係的程戡。
而在劉沆拉著御史臺自爆之后,張昪手下的得力干將們還紛紛被貶出京,張昪什么都沒撈到。
可以說,付出巨大,顆粒無收,一番努力全為他人做了嫁衣。
但不管怎樣,張昪還是沒灰心,他下一個目標就盯上了聲名狼藉的賈昌朝。
而張昪作為范仲淹的兒女親家,跟歐陽修的關係其實一直都不賴,所以這時候面對賈昌朝的詰難,選擇了拉歐陽修一把。
“省試閱卷自有法度章程,歐陽學士奉旨掌文衡,兢兢業業,與諸位考官焚膏繼晷,秉公評判,我聽聞所黜落者,皆因其文風險怪奇澀、空洞無物,不合『明道致用』之旨!此正為革除積弊、端正學風之壯舉,何來失察偏頗之說”
張昪轉向賈昌朝等人,言辭犀利:“莫非只因黜落者是太學生,便可無視其文章劣質,反而要責怪考官秉公執法嗎若依此論,往后科舉是否需為太學生單設名額,方算公允如此,朝廷掄才大典,豈不成了笑話!”
“張中丞!”
賈昌朝門下的一位官員立刻反駁:“歐陽修矯枉過正,手段酷烈,已是朝野共識!其以一己之文學好惡,凌駕於國家取士大法之上,豈是為公分明是藉機剷除異己,打壓不同文風!”
“荒謬!”
樞密使韓琦亦出列聲援歐陽修:“文風關乎世道人心!『太學體』流毒已久,使學子競相模仿僻典怪辭,不求經義本真,長此以往,士風敗壞,人才凋零,此才真正動搖國本!歐陽學士力挽狂瀾,正本清源,功在千秋!豈可因落第者喧譁,便否定考官心血,否定朝廷革新之志”
雙方各執一詞,引經據典,爭論愈發激烈。
賈昌朝一方咬死“太學全軍覆沒不合常理”、“歐陽修排擠異己”,要求重考,而反對他的人則堅持“黜落有理”、“革弊必須雷厲風行”,維護省試結果。
殿內一時唇槍舌劍,氣氛劍拔弩張。
御座之上,官家趙禎始終沉默地聽著,面容在旒珠后看不真切。
又過了一會兒,直到爭論聲稍歇時,他才緩緩開口。
“眾卿之意,朕已明了。”
他先看向賈昌朝等人:“太學生伏闕喧譁,乃至辱罵大臣,此風不可長。朝廷取士,自有法度,豈能因落第者喧譁便輕易更張若開此先例,日后科舉,但凡不如意者皆可聚眾脅迫朝廷,綱紀何存至於省試結果,乃眾考官連日辛苦所定,朕信其公允,重考之議,不必再提。”
此言一出,賈昌朝等人面色頓時難看起來。
但官家金口已開,他們也不敢再強辯。
然而,趙禎話鋒隨即一轉,目光落向歐陽修身上:“歐陽卿。”
歐陽修立刻躬身:“臣在。”
“此番黜落,於太學生而言,確屬過於酷烈,矯枉過正,亦非朕所樂見。”
趙禎的語氣聽不出是否不滿:“朕聞閱卷之中,確有考官,持論過於嚴苛,乃至吹求字句。此豈是公允取士之道恐寒了士子之心。”
歐陽修心中一凜,知這是官家既要保他、保改革成果,又必須給朝野一個交代,找臺階下。
他垂首道:“臣確有疏失,請陛下責罰。”
趙禎微微頷首,似是對他的態度滿意。
嗯,經歷過了十幾年前那場《朋黨論》事件之后,趙禎對歐陽修的要求已經變得很低了
“朕知卿本心為公,然則,有過當罰,此次省試中,判卷確有失當、過於偏頗之考官。”
趙禎略一停頓,吐出了包括梅摯在內的幾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