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國的皇城司。”
皇城司是禁軍官司名,但說是禁軍,其實是情報機構,前身是起源於后唐的武德司。
宋太祖立國后,先后任命王仁贍、劉知信、王繼恩等心腹出任武德使,所謂“采聽明遠,每邊閫之事,纖悉必知”,便是多賴武德司刺探之功。
到了太平興國六年,太宗改武德司為皇城司,不受三衙轄制,成為皇帝直屬的情報機構,既負責宮禁宿衛又負責刺探監察,下轄數千精銳甲士以及不計其數的“察子”。
黨項武士們蹙緊了眉頭,顯然,他們的行蹤都是被嚴密監視的。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么他們剛闖進隔壁沒多久,就有這么多皇城司甲士趕了過來。
為首的無須男子掃視了一圈雅間,目光停在徐舜卿身上:“徐御史怎么喝到隔壁來了”
徐舜卿冷笑道:“怎么呂押班連使者訪友都要管束”
“非也。”姓呂的宦官不咸不淡地說道,“只是近日城中不太平,為保貴使安全,還請隨我等回驛館。”
他說話時,幾名宋軍甲士已不動聲色地封住了黨項武士可能暴起的路線,而他們雖未拔刀,但手都虛按在刀柄上,顯然訓練有素。
見此情形,徐舜卿面色更加難看。
他自知短時間內絕難寫出能壓倒陸北顧的新作,而皇城司的人又來了,再糾纏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今日種種算計,挑釁、招攬、炫文、激將,竟被這年輕的省元一一化解,反而成就了他的名聲”
看著神情淡然的陸北顧,徐舜卿心中苦悶,他猛地拿起桌上的酒杯灌下,酒液辛辣,卻壓不住那份惱羞成怒。
他放下酒杯,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拂袖轉身,對身后武士用黨項語低喝一聲:“我們走!”
說罷,徐舜卿竟不再看眾人一眼,兀自帶著那幾個彪悍的黨項武士,悻悻然快步離去,而皇城司也不阻攔。
見這些不速之客都離開了,宦官很有禮貌地行禮道:“在下皇城司呂茂,奉命監察夏使動向,既然諸位無事,那我等便也告辭了。”
陸北顧鄭重還禮:“多謝!”
呂押班擺了擺手,帶著人走了,還順手關上了門。
雅間內靜了幾息,隨即爆發出暢快的笑聲。
“痛快!真是痛快!”程建用幾乎要手舞足蹈。
楊堯咨重重一拍陸北顧的肩膀:“今日方知省元之才,不僅在科場,更在風骨!”
蘇軾大笑,竟自斟了一杯酒遞給陸北顧:“這篇《英雄論》,當浮一大白!”
蘇洵捻須微笑,看著被眾人圍住、神色依舊謙和的陸北顧,眼中欣慰之余,亦有一絲復雜難明的感慨。
今日之事,陸北顧應對得極好,不僅維護了他們的顏面,更守住了大宋士人的氣節。
而陸北顧卻並未流露出得色,反而眉頭微蹙。
徐舜卿的出現,以及他那番囂張的言語,雖是為了挑釁,卻也可能折射出邊境局勢的緊張程度,似乎比他從中書省文書上看到的還要嚴峻幾分。
“不過一跳樑小丑,狂犬吠日,何必因他敗了興致”
崔文璟不知道陸北顧為何這般神情,但不耽誤他打圓場。
“我蜀中才俊將來是要上佐君王、下安黎庶的,豈能與此等人物斤斤計較來,滿上!今日我等是為慶賀,為餞行,休要讓蠻夷之徒擾了心情!”
眾人聞言,心神稍定,紛紛舉杯響應。
經此一鬧,方才那點離愁別緒似乎被沖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仇敵愾、榮辱與共的鄉誼。
窗外,汴京的夜色已深,遙遙一望,萬家燈火如星子般鋪展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