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吟誦著文章里的句子:“丈夫之氣,不因顯晦而殊;英雄之志,不為窮達所易。”
吟罷,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少年意氣,倒是可貴。”
而陸北顧並不清楚這些事情,這日下午,他跟往常一樣來到宋庠的府邸學習。
但到了酉時末刻他離開宋府的時候,卻被宋府的門房告知,方才有人來給他留了一封信。
拆開信,陸北顧發現是范祥手書,上面就一行字,讓陸北顧去三司衙門找他,信后還附了張蓋著鹽鐵副使印章的“手帖”。
相比於能在一段時間內使用的“公憑”,“手帖”則屬於一次性的出入證。
因為辦赤契的時候去過,所以陸北顧也算是輕車熟路。
而三司衙門雖然同樣坐落於內城核心區域,但相較於樞密院、政事堂的規模,其衙門規制可就大太多了,說是超級部門絕對不夸張。
朱漆高墻的高度幾欲與宮墻比肩,門前一對鎮煞石獬豸怒目圓睜,俯瞰著往來行人。
門楣之上,“三司”二字匾額厚重如鐵,乃宋太祖御筆親題,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
不過跟上次去角落里單獨開闢出來辦契書公證的小院不一樣,這次陸北顧是走的正門,在正門旁邊的小門,陸北顧持著“手帖”經由門吏驗明正身,方得踏入這帝國財賦中樞之地。
甫一入門,氣氛便跟外面截然不同。
但見廣闊的前庭之內,人影如織,皆步履匆匆,胥吏們懷抱成捆札子、帳冊往來不斷,更有嘈雜的算盤聲和交談聲響起。
他依著小吏指引,走了半天方才來到鹽鐵司。
門前守著一名面無表情的老吏,驗過手帖后,略一點頭,側身讓開通路。
進去之后,陸北顧發現,鹽鐵司雖然僅僅是三司之一,但辦公所占據的場地就已經比他去過的瀘州州衙面積還要大得多了。
鹽鐵副使的值房位於一條相對安靜的廊道盡頭,門微微敞著,沒關嚴實。
陸北顧敲了敲門。
范祥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進來。”
陸北顧推門而入,值房極寬敞,四壁皆是頂天立地的榆木架,塞滿了各類卷宗帳冊,標籤上密密麻麻標註著“鹽案”、“茶案”、“胄案”等字樣。
一張巨大的公案橫陳中央,其上文書堆積如山,幾乎將后方的人影完全遮蔽。
看著范祥正在奮筆疾書,陸北顧屏息靜立,不敢打擾。
他其實滿腹疑竇,不知這位手握實權的鹽鐵副使為何突然要見自己。
片刻后,范祥才放下筆。
范祥身著緋色公服,打量了一下陸北顧,臉上並無寒暄之意,直接指向公案一側的椅子。
“坐吧,找你有兩件事,坐下來慢慢說。”
陸北顧依言坐下,心頭疑慮更甚。
范祥走到他身后,親自把門給關了,並且上了閂,沒了外面的陽光,室內頓時暗了下來。
燭光下,范祥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
但陸北顧知道對方特意喚他前來,絕不只是為了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