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不久后鋪子里最后一位來光顧的客人拎著豆腐離開,陸南枝將門板半合,算是打了烊。
她轉過身,靠在桌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辭。
“阿弟。”
她終於開口,聲音比平日更輕軟些,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有件事放在我心里好幾天了,一直不知該如何同你說。”
陸北顧放下碗:“阿姊,我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直說的可是又有人來尋釁”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仍是有人欺負姐姐。
“不是的。”陸南枝連忙搖頭道,“是關於我們以前的家,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陸家在開封是有舊宅的,就位於陳州門內大街上。
北面是陸北顧剛來開封時短暫借住過的天清寺,南面到開封南城墻以及東面到開封東城墻這一帶,則是延豐倉、廣盈倉、富國倉等開封外城東南角的糧倉區順著汴河經過虹橋到東水門的漕船,都會將糧食轉運到這里儲存起來。
但關於陸家舊宅的記憶,陸北顧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從家里能看到一座高高的佛塔。
陸南枝的聲音將他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我前幾日偶然聽舊時街坊提起,那宅子如今的主人,似乎正在尋買主,想要轉手。”
她頓了頓,觀察著弟弟的神色,才繼續說道。
“我偷偷去看過一次,宅子顯是久無人精心打理,墻面都有些斑駁了,門前的石階也生了青苔,瞧著、瞧著很是寥落。”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感傷了起來。
那宅子承載著她無憂無慮的童年,也見證了一家人的驟然離散,是她心底最柔軟也最疼痛的角落。
她從前在那個家的時候,是可以每天都無憂無慮地玩耍的,哪怕闖了什么禍,也有爹娘庇護著她。
后來沒有人再庇護她了,她便不得不開始洗衣做飯操持家計乃至經營攤鋪,纖細的手指變得粗糙,空靈的嗓音變得尖銳,腰也變得有些難彎了。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想再回去看看,雖然那里已經沒有人了。
“我知道如今說這個,或許不合時宜,我、我也並無余財。”
見弟弟不說話,陸南枝明顯有些窘迫的聲音愈發低了,但還是帶著一絲微弱的希冀:“我只是想著你如今已是省元,即將殿試,前途自是好的.若你將來有了能力,或許能想法子,將那舊宅重新買回來”
她說完,便迅速垂下了眼瞼,不敢再看陸北顧,就仿佛提出了一個極其過分且不切實際的請求。
“那終究是爹娘留下的根.是我們陸家的根,阿姊沒什么本事,掙得這些微薄進項,便是攢上一輩子,怕是連宅子的一角也贖不回來,只能、只能盼著你了。”
最后幾句,她幾乎是囁嚅著說出來的。
陸北顧望著姐姐的神情,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本來是想問問陸父去世前與開封裴氏的恩怨,而聽了姐姐的話,他又難免想到范祥的話語。
殿試之后,前程便在眼前,但即便他入仕了,裴德谷、賈昌朝這些人豈會輕易讓他崛起
然而,看著姐姐那小心翼翼生怕給他增添負擔的模樣,所有復雜的情緒最終都化為更加堅定的決心。
“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