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啞著嗓子說道:“追贈狄青中書令,謚號‘武襄’,朕.于禁中致哀。”
聲音在空闊的大殿中回蕩,顯得格外寂寥。
在禁中致哀,總沒有人能管著到他了,他如是想到。
鄧宣言領命悄步退下。
趙禎獨自一人,望著窗外被雨打濕的宮墻,久久未動,雨聲淅瀝,落在趙禎的耳畔,都仿佛在為他失去的將帥奏響哀歌。
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宮燈下顯得格外蒼白,連月來的操勞和接連的打擊,讓這位本就體弱的君王更顯憔悴。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輕輕響起,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陛下,右司郎中、權知開封府包拯求見。”
趙禎收斂心神,揉了揉眉心:“宣。”
包拯邁步進殿,緋袍金帶,神色肅然。
剛才在殿外等候的時候,雨水已經打濕了他的官袍下擺,甫一邁步,便在殿磚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包拯依禮參拜后,便開始稟報近日開封府的政務.漕運疏通、坊市治安、春耕備播等,可謂條理清晰,言辭簡練。
趙禎靜靜聽著,偶爾發問。
總的來講,包拯治理開封,確是盡心盡力,整頓各處的手段亦是頗有章法。
待政務稟畢,包拯卻并未如常告退。
他沉默片刻,忽然整了整衣冠,向著御座深深一揖。
“陛下,東宮之位虛懸已久,天下臣民無不引頸企盼,心懷憂懼。臣斗膽叩問,關乎國本之大事,陛下何以久拖不決”
殿內空氣驟然一凝。
侍立的宮人內侍皆屏息垂首,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趙禎了解包拯的剛直,但立儲之事,牽涉太深。
他雖然已經接連痛失三子.景祐四年楊王趙昉夭折,慶歷元年豫王趙昕早逝,慶歷三年荊王趙曦早逝,但心里始終存著一線希望,想要由親生子嗣繼承江山。
而朝臣們對此事的頻頻催促,難免讓他心生猜疑。
這些人,是真的為國擔憂,還是想借此押注未來,博一個“從龍之功”
趙禎的目光看向包拯。
這位年過六旬的老臣,與文彥博、韓琦、王堯臣皆是天圣五年進士。
如今文彥博高居相位,韓琦掌樞密院,王堯臣亦躋身宰執之列,而包拯卻剛剛到權知開封府的位置。
按大宋官制,從權知開封府欲晉身兩府,通常需歷經御史中丞、三司使等兩府之下的重要位置遷轉,包拯資歷尚淺,他此刻急切請立太子,莫非是想借此捷徑,等到太子登基,超擢上位
心中念頭百轉,趙禎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是淡淡反問:“包卿既如此說,心中可有所屬依卿之見,朕當立誰為嗣”
這話問得云淡風輕,但卻暗藏殺機,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雨聲都似乎停滯了下來。
包拯聞言,身軀猛地一顫。
他竟伏地痛哭失聲,悲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情真意切,聞者動容。
“臣才疏學淺,愚鈍不堪,奏請早立太子,全然是為大宋宗廟社稷之萬世永固!陛下今日垂問臣屬意何人,是疑臣懷有私心啊!”
他抬起頭,老淚,聲音哽咽:“陛下明鑒!臣今年已五十有九,鬢發斑白,垂垂老矣!且臣.臣膝下長子包繶早逝,并無子嗣延續香火,臣今日之言,絕非為自身計,更非為子孫后代謀取半分富貴恩寵!蒼天可鑒,臣之心,唯有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