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來了。”
宋庠自己則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色直裰,坐在一旁的圈椅上,見馮京進來,只微微頷首,隨后打趣著問道。
“你如今判著都磨勘司,案牘勞形,富彥國還把你支使到老夫這兒來,有沒有怨言啊”
馮京拱手行禮,笑容溫潤:“老泰山也是為我考量,宋公乃元老重臣,學問深不可測,能得您一兩句指點,亦是我的造化且為朝廷培材,也是我分內之事。”
他語速平緩,措辭極是恭謹,既回應了宋庠的打趣,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宋庠捻須笑了笑,不再寒暄,目光轉向靜候在一旁的陸北顧:“這是老夫的學生,陸北顧。”
陸北顧連忙先對馮京作揖為禮,馮京亦是還禮。
馮京打量著陸北顧。
眼前的青年身形挺拔,面容雖略帶倦色,眼神卻湛然有神,舉止沉穩,絲毫沒有新科省元常有的驕矜之氣,心下先有了幾分好感。
他早從岳父富弼和各方傳聞中知曉此子才學不凡,更難得的是心性似乎頗為踏實。
陸北顧也帶著對這位傳奇前輩的好奇,細細打量著馮京。
馮京是二十八歲中的狀元,娶的是宰相之女,在歷史上,用了二十二年的時間,在五十歲的時候進為參知政事,堪堪位列宰執。
而這個速度,在仁宗朝的進士里已經算是非常快的了。
因為仁宗朝的其他名臣,如范仲淹、富弼、韓琦等人,從通過殿試到位列宰執,一般來講是需要二十六年到三十四年不等時間的,平均時間為三十年。
實際上,仁宗朝跟太宗朝、真宗朝前中期的廟堂環境截然不同。
是絕對不能拿太宗朝用了十一年時間到宰執的呂蒙正,以及真宗朝用了八九年時間到宰執的王曾、李迪,來類比仁宗朝的名臣們。
因為太宗朝和真宗朝,是大宋正式開始將“重文抑武”作為國策推行的時期,朝廷急需大量人才,也有大量的官位提供給這些人才。
但到了真宗朝后期以及如今的仁宗朝,“冗官”現象愈發明顯,不管是什么樣的人才,都得慢慢熬資歷,而且需要擁有包括地方治理經驗、中樞部門任職經歷,以及重要改革參與經歷等全方位的履歷,才可能有資格擠進政事堂。
這還是在一切順利的前提下。
要是朝中沒有強力靠山,或者中間搞砸了什么事情,亦或是政績平平,那么這個時間,就要延長到三十多年甚至四十多年了。
甚至就算是一切順利,也不能拿現在的標準來看以后。
畢竟最近這些年,宰執們的平均年齡也有了顯著上漲的趨勢,基本上五十多歲都算是年輕的了,大部分都是六十多歲。
陸北顧想了想,自己就算中狀元,估計升遷速度也不會比“我有一個宰相岳父”的馮京來得快,樂觀點估計,就按范仲淹、富弼、韓琦等人的速度來算,進政事堂也差不多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
一想到正常升遷要等自己變成老頭才有機會施展抱負,陸北顧也是頗感惆悵。
“也可以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自己知道歷史的大概走勢,熬個幾十年還有機會登臺施政,『黃州惠州儋州』的概率反而不大.不過從今年的省試題目來看,歷史因為自己這個穿越者的出現,已經發生了細微的改變,那么以后又會變成什么樣子,恐怕也不好說了。”
而這些想法,也只是他心中一轉念的事情。
這時候,宋庠囑咐道:“當世是難得的實務干才,文章很有獨到之處殿試雖然也重經義,然如何切中時弊、洞悉圣心,亦是關鍵,今日便由當世與你切磋一番,你可要仔細聽,認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