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陸北顧再次對著馮京深深一揖:“有勞前輩指點。”
“不必多禮。”
馮京抬手虛扶,語氣平和:“你我皆是讀書人,今日便如同學之間切磋學問即可.聽聞你於省試之中,文章老辣,見解超拔,不知對於即將到來的殿試,可有側重準備”
陸北顧略一沉吟,道:“在下近日仍以溫習經史為本,同時揣摩近年朝廷政令,只是圣意高遠,有時覺其似重實務民生,有時又見其推崇古道,難免有揣摩未透之處。”
“能意識到此節,已是難得。”
馮京聞言點頭:“官家仁厚,垂拱而治,其心思確非一成不變,然萬變不離其宗,其核心無非『穩』、『仁』、『實』三字。”
他頓了頓,見陸北顧凝神靜聽,便繼續道:“穩,乃朝局安穩,忌激烈更張;仁,乃體恤民瘼,澤被蒼生;實,乃講求實效,不尚空談。殿試文章,無論題目如何變幻,若能緊扣此三者立論,便不易偏離圣意。”
馮京的觀點,跟宋庠的觀點其實在細節上也不太一樣,但同樣具有極高的參考價值。
畢竟,如果說宋庠的“連中三元”來的還有那么一點點運氣成分,馮京的“連中三元”那可就是完全沒水分了,而且馮京相比於宋庠,或許學問功底沒有那么深厚,但對於科舉技巧的認知,一定是更加新的。
他邊說邊走到畫案前,鋪開一張紙,提筆蘸墨。
“譬如,若問及河工,則需強調固堤浚淤乃安民之實政,而非單純耗費國帑;若問及邊備,則需主張擇將練兵、鞏固城防為持久之穩策,而非妄啟邊釁文章華美固然重要,然此等經絡,尤為關鍵。”
他隨手寫了幾個關鍵詞,思路非常清晰。
接下來,馮京沒有太多廢話,講的都是乾貨,陸北顧聽得茅塞頓開。
宋庠教他的是學問根底和宏觀把握,當然也有很多對圣心的揣測,而馮京所言,則是更具操作性的應試策略,直接指向殿試的實際情況。
隨后,陸北顧又將宋庠所預設的幾個策論題目拿出來與馮京探討。
馮京一一剖析,時而引經據典,時而以自身經歷或聽聞的朝中實例佐證,言辭精闢,往往一針見血。
他並不直接告訴陸北顧該寫什么,而是啟發他如何從不同角度切入,如何將宏大的道理與具體的政策建議結合,如何使文章既顯得立意高遠,又不流於空疏。
宋庠大多時間則只是閉目養神,偶爾在關鍵處睜眼,插上一兩句,或點出馮京所述之論的經典出處,或補充一兩條馮京未必清楚的最新動向,使得這場“陪練”的內容愈發豐厚扎實。
不知不覺,窗外日頭已然西斜。
馮京看了眼天色,放下筆,對陸北顧笑道:“陸省元根基深厚,悟性極高,一點就透。殿試之上,只要持守本心,沉著應對,勿求奇險,勿涉激憤,循此正大之道而行,前程必不可限量。”
陸北顧再次鄭重道謝:“晚輩受教了,感激不盡!”
馮京擺擺手,又向宋庠行禮:“宋公,在下職責在身,還需回衙署處理些公務,就此告辭。”
“今日有勞你了。”
宋庠這才完全睜開眼,頷首道:“回去代老夫向富彥國問好。”
馮京含笑應下,告辭離去。
書房內,陸北顧回味著方才的切磋,只覺心中一些原先還模糊的地方變得清晰起來,對於后天即將到來的殿試,也更多了幾分把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