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輛黑色的奧迪平穩地行駛在返回省委大院的路上。
吳新蕊靠在后座上,閉著眼睛,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
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春運開始之后,她幾乎沒有在十點前回過家。
返鄉的務工人員一天比一天多,像潮水一樣涌向清江這個中部交通樞紐。
一列火車,密閉的空間,幾百上千人擠在一起。只要有一個人帶病,在長達幾天幾夜的旅途中,后果不堪設想。
清江省是上承下接的要地,全國八橫八縱的鐵路網,有一半都在省會云州交匯。
每天通過的人流量,是一個天文數字。
更麻煩的是,鐵路系統是垂直管理,自成一體。
地方政府想要插手,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處處掣肘,必須一級級地跟鐵道分局協調。
好在林崢書記和鐵道部的許榮昌部長有些交情,從上層打通了關節。
再加上云州火車站的搬遷項目,省里和鐵路方面早有接觸,溝通渠道還算順暢。
饒是如此,鐵路這一塊的防控工作,依然是一件極其困難、極其耗費心神的事情。
除了云州,省內其他鐵路沿線的地市,和鐵路部門的關系有好有壞。
遇到說不通的地方,官司就要打到她這個省長這里來協調。
一天下來,吳新蕊自己都記不清打了多少個電話,下了多少道指示。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掏空了,累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而這,僅僅是鐵路一塊。
還有公路、航運、空運……一張無形的大網,鋪天蓋地而來。
直到親身投入到這項工作中,吳新蕊才真正體會到,劉清明當初一遍遍提醒的分量。
這場疫情,對整個國家而言,都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清江省因為有過防洪抗汛的經驗,又提前了將近一年開始準備,尚且感到如此吃力。
其他準備不足的省份,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省長。”
前排,大秘段穎輕聲開口。
“市面上已經出現了一些流言,市民們開始搶購生活物資和藥品。”
“一些常備的中成藥,比如板藍根沖劑,已經完全斷貨了。”
“我聽衛生廳的同志說,原來五塊七一盒的板藍根,黑市上已經炒到了三十多塊錢一盒,而且還有價無市,非常夸張。”
吳新蕊睜開眼睛,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這些情況,劉清明也早就預料到了。
他甚至提前說過,政府應該盡快出臺公告,每日定時公布確診病例和死亡病例的真實數據,同時加強對市民的科學防控指導,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那個年輕人,他怎么就能想得那么遠,那么周全。
段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繼續說道:“省長,您還記得劉主任上京之前,省紀委接到的那封舉報信嗎?”
吳新蕊“嗯”了一聲:“你想說什么?”
“信里指控他擔任云嶺鄉書記期間,濫用職權,與云州制藥廠簽訂了不合理的藥材收購協議,懷疑他們之間存在利益輸送。”
“后來省里派了聯合調查組下去,查了半天,結果證明了他的清白。”
段穎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地送入吳新蕊的耳朵。
“那份價值上千萬的合同,他個人沒有拿一分錢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