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蕊當然記得這件事。
她淡淡地開口:“他的人品和操守,我一向都很相信。否則,也配不上我們家小璇。”
段穎說:“省長,您知道那份合同的具體內容嗎?”
“我記得,好像是一個藥材收購協議吧?”吳新蕊有些不確定。
“是的。”段穎點頭,“但不僅僅是收購。”
“協議規定,云州制藥廠不僅要收購云嶺鄉種植的板藍根,還要負責為云嶺鄉委托加工成品的板藍根沖劑和顆粒,只收取最基本的加工費。”
“云嶺鄉為此,在省農科所的指導下,建成了足足一萬畝的板藍根種植基地。”
“當初云州制藥廠根本消化不了這么大的產能,所以才同意了這個看似不平等的成品藥回購協議。”
吳新蕊的身體微微前傾,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
她愕然地問:“也就是說,現在市面上緊缺的板藍根成品藥,基本上都是云嶺鄉生產的?”
“可以這么說。”段穎肯定地回答,“僅此一項,云嶺鄉今年的集體收入,至少要翻上三倍。”
吳新蕊徹底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如果這一萬畝板藍根是劉清明個人或者他家人名下所種,那這個行為,就是妥妥的囤積居奇,發國難財,是要入刑的。
可問題是,這是云嶺鄉的集體扶貧項目,有省農科所的技術指導和鄉政府的紅頭文件背書。
所有成品藥的銷售,都歸屬于鄉里的集體企業——云嶺大藥房。
這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板藍根沖劑只是預防性藥物,并非處方藥,它的價格隨行就市,政府部門也不好直接進行行政干預。
吳新蕊心中掀起了陣陣波瀾。
她現在才真正相信,劉清明為了應對這場未知的疫情,從他下放到云嶺鄉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長遠的布局。
這份深謀遠慮,這份執行力,簡直讓人感到驚嘆。
“是不是云州制藥廠那邊,想要反悔了?”吳新蕊很快冷靜下來,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段穎說:“他們廠的葉廠長,最近跑了好幾次衛生廳,希望省里能出面,把板藍根相關的藥品列為政府管控物資,由他們廠統一收購和銷售。”
“衛生廳的陳廳長摸不準您的意思,就來問我。我讓他直接向您匯報,您看……”
吳新蕊的聲調冷了下來:“云州制藥廠不至于連一個鄉政府都搞不定,是不是清南市也出面了?”
“是啊。”段穎說,“清南市那邊態度很強硬,力挺云嶺鄉,說一切都要按合同辦事,把云州制藥廠的人給撅回去了。”
“思想僵化,不思進取,又放不下國營大廠的身段去研究市場,一門心思就只知道搞行政命令,看到有便宜就想搶。”
吳新蕊毫不客氣地評價。
“這樣的企業,還指望省政府給他撐腰?那省政府成什么了?”
段穎一聽,立刻說道:“陳廳長其實也是這個意見,那我就這么回他吧。”
吳新蕊看了她一眼:“你告訴陳鐸,讓他把心思都放到正事上!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切都要以防疫工作為中心!他要是閑得沒事干,就親自下到基層去看看,天天待在辦公室里搞這些名堂,像什么樣子!”
段穎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立刻閉上了嘴。
省長這話已經說得相當嚴重了,甚至遷怒到了自己。
她有些后悔多嘴提了這件事。
好在吳新蕊沒有再追究的意思。
車子緩緩停在省委二號別墅門口。
吳新蕊拉開車門下車,只簡單地囑咐段穎準備好明天的工作材料,便徑直走進了別墅大門。
段穎坐在車里,看著別墅的燈光亮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