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臨時營地安置好后,張麒麟就站在那里,面向著夕陽的方向愣愣出神。
凌越不知道這些雪山對于他來說,是否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
他看著遠處雪山時神色十分肅穆而又專注,沒有人能參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凌越在他身后也跟著看了一會兒那個方向,大腦安靜下來,就有些不受控制。
凌越反手摸著后腰掛著的墨竹,轉身準備離開。
一直站在那里的張麒麟仿佛后腦勺長了眼睛,忽然側身轉頭看向凌越,喊了她一聲:“凌越。”
聲音很輕,語氣很淺,像一片羽毛搖曳著飄蕩在水面時激起的那圈轉眼就會消失無痕的淺淡水波。
比起呼喊,挽留,更似藏著諸多無法言訴的自語呢喃。
若不是凌越耳力過人,這一更便似耳畔掠過的輕風。
無知無覺間,它就悄悄地出現,又靜靜地消失了。
凌越保持著抬腳欲走的姿勢回頭望去,就見張麒麟看著她的方向,眼底還殘留著些許孤寂和淡淡的悵然。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叫自己名字,只是好像在這一刻,從他那雙清冷的眼眸里看到了某種薄霧似的乞求和挽留。
他的身體還孤峰帶雪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睛,他的靈魂,卻好像在說:我不想一個人。
他,也會感到孤獨吧。
凌越仿佛看見了張麒麟逆著風雪,于雪原上踽踽獨行行。
他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只有偶爾能和他同路一程的同伴。
這些同伴可能很快死去,可能很快離開,或是轉眼間就忘了他。
漫長的生命,永無止盡的輪回似的失憶,讓他很難和這個世界建立一個穩定的聯系。
沒有人可以共享他任何的快樂和痛苦。
他是孤獨沉默的,但他并不是不需要陪伴,而是不敢奢求。
就像他在隕玉里那樣,在預感到自己即將失憶的最后一刻,他曾那樣卑微地乞求身邊唯一的同伴不要忘了他。
他也默認著每一次失憶,便是一次自我的死亡嗎?
分不清緣由的,就是在這剎那之間,凌越突然明白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張麒麟。
他們彼此在對方的心里,已經有些不同了。
好比在張家老宅的那口石棺里,黑暗即將淹沒她時,她喊的是張麒麟的名字。
也好比此時此刻,深陷無盡孤寂的張麒麟,喊的也是她的名字。
理智上很清楚,他們之間建立起這樣特殊的關聯,是無法維持多久的。
在凌越的某些設想中,甚至已經做好了和張麒麟成為生死相搏的敵人的心理準備。
但感情上……
凌越終究還是轉身,一步一步向他走了過去。
“嗯。”凌越沒有回頭看他。
而是眼神平淡地眺望著遠方,身側的手,卻又握住了他垂落的早已被寒風侵蝕得刺骨冰涼的手。
在心里說了一句:我在。
至少現在,她可以在。
對他們來說,短暫的彼此依靠,或許就已經夠了。
他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卻時刻游離在世界之外。
而她,確實不屬于這個世界。
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黑眼鏡“嘖”了一聲,旁邊的呉邪一邊心酸一邊眼眶發熱,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發散思維胡亂想了想,呉邪覺得,大概就是那種,辛辛苦苦養大了兒子,然后兒子拱了自己特別喜歡的那顆白菜的既欣慰,又難受的心情吧。
捂著鼻子努力小聲地打了個噴嚏,呉邪蹭到黑眼鏡旁邊,悄悄問他:“喂,你就不管管他們?”
黑眼鏡瞅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到底是不想打擾他們呢?還是想破壞他們?”
呉邪想說,我既不想破壞也不想成全!
這么一琢磨,難道只能加入?
呉邪搖搖頭,感覺頭有點昏沉沉的,很快就腦子成了一團漿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不行,我好像要感冒了。”呉邪非常有自知之明,摸了摸額頭,也沒摸出個所以然來。
自己跑去翻了藥出來,就著剛燒的熱水吃了藥,跟黑眼鏡說了一聲,最后再看了一眼不遠處站在一起手牽著手看落日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