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梅爾站在不遠處一口干涸的水井旁,袍袖垂落,目光穿過街市的喧囂與孩童的游戲,靜靜凝視著這幅因虛構而溫情、因悲劇而團結的畫面。他未曾插話,也未曾靠近,只在嘴角勾起一抹諷刺卻極為滿意的笑意。
伊斯梅爾深諳,這些功績與認可的背后,是集體記憶的鍛造,是對威權確認的正義形象的認同。這不再是謠言,而是“敘事”,是他精心設計、喂給民眾的“意義”。災難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創口,而他要做的,是在傷口上縫一層金線,讓人只記得——是誰在血與塵中,舉著火把指引著他們在黑夜中摸索前行,那只能是英明仁慈的雅法總督李漓。這樣的敘事,不需刀劍,不需金幣,只需一張嘴、一點耐心,以及一張極其罕見的厚臉皮。
“昧著良心,不要臉地為威權鼓吹!”伊斯梅爾低聲自語,眼中卻閃爍著得意的光芒,“這就是我打開榮華富貴之門的金鑰匙。我們都是閹奴,要臉皮做什么?!”
關于尼諾斯的傳說很快便傳到了耶路撒冷大主教阿爾諾的耳中。那天,阿爾諾正在圣墓教堂一間光線幽暗的小室內,與幾位教士低聲交談,窗外陽光灑落在彩繪玻璃上,映出斑斕的圣像。他聽完屬下轉述的市井傳聞后,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聲道:“這老石匠生前到底做了什么,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喜歡他,愿意傳唱他。只可惜,他把自己的來歷說得太明白了——來自摩蘇爾,是個亞述人。依我看,多半是聶派異端的信徒。”
阿爾諾頓了頓,目光落在案上的十字架上,語氣帶著一絲惋惜,卻毫無悲憫:“若他生前稍懂些規矩,懂得將自己的身份修飾得更得體一些,未曾露出馬腳……我或許真會奏請羅馬教廷為他封圣。畢竟——在圣地這樣緊張的局勢下,一個在對抗異教徒的要塞工程中殉職、奮不顧身救同伴的‘信徒’,恰恰可以成為激勵人心的象征,鼓舞那些仍在苦守前線、試圖在圣地扎根的拉丁教會子民。”
接著,阿爾諾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惋惜,仿佛真正在為“一個好苗子”的失之交臂感到遺憾,他低聲自語,聲音低沉卻清:“在這個撕裂的世界里,哪怕是成圣,那也得出生在正確的地方。”
阿爾諾這番話說得極輕,卻讓在場的幾位教士心頭一震。他們都明白,大主教的意思并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衡量。對教會而言,“圣徒”既是神跡的象征,也是政治的工具,而工具的首要條件,不是靈魂是否純潔,而是能否歸屬、能否操控。
在商賈云集的夜宴上,伊納婭如同一枚精心打磨的銀幣,閃耀于觥籌交錯之間。她身著海藍色絲綢長裙,裙擺如海浪般輕拂地毯,微光映照下,仿佛連空氣都柔和了幾分。她舉止雅致,談笑間眉目生輝,恰似夜海上隨風起舞的燈火,既誘人靠近,又令人心生敬畏。庫萊什家族的背景,讓她的話在商界一言九鼎。宴會設于雅法港口高臺的一座石屋內,壁爐中橄欖木燃燒正旺,火光映得墻上的織毯如活物般顫動。伊納婭穩穩立于光影交界,手執雕花銀杯,緩步穿行于衣香鬢影之間。她開口的語調輕柔,仿佛隨意閑談,卻句句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