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瑪繼續說道,語氣如冰霜落石,句句沉穩、冷利:“你隨艾克同去。自今日起,你便是那頭‘母狼’的影子。你將留在她身邊,不論她往何處去,飲何水、棲何地——你都要守著那只尚未長成的‘狼崽’。”
眾人下意識避開努瑞達的目光。因為他們都知曉:圖瑪所點之人,不只是被托付任務,而是被命運烙印。
“謹遵教導。”努瑞達俯首應聲,聲音清朗,眼中卻已燃起一絲奇異的光。
此時,大可汗巴赫蒂亞爾仍坐于熊皮之上,抬手慢慢撫摸著下頜濃密的鬢須,嘴角浮現出一抹冷淡的笑意。他語氣溫和得近乎隨意,言辭卻如彎刀繞喉:“順便告訴她,我們已經盡了對咄陸舊部的情分。哪怕她真是我們的遠親、咄陸氏之后,我這做‘叔叔’的,也只能招待幾天——親戚講的是分寸,客人也得識趣。”巴赫蒂亞爾說罷,不再多言,只一擺手,語氣中那股不容置喙的威勢不言自明。
努瑞達沒有多言,轉身快步走向馬前,狐裘拂雪,腳步穩健如刀刻。青驄馬打了個響鼻,似已感知主人的決絕。努瑞達翻身上鞍,動作干脆利落,裘袖獵獵飛揚,身影映著火光,仿佛一支被祖靈親手雕琢、此刻終于射出的羽箭。她沒有回頭,也無須多言。身姿一緊,雙膝輕夾,青驄馬一聲長嘶,隨即騰蹄而出,雪地炸開一道雪霧。蹄音驟響,如冰上碎玉,在夜色中擊碎寂靜。她徑直沖入風雪之中,銀狐裘如一道冷光,轉瞬便消失在茫茫雪野。艾克隨后上前,深深俯身向圖瑪致禮,隨即,艾克翻身上馬,寬大的披風一展,馬尾揚起雪沫。
第二天夜晚,冬至夜,伏爾加河畔,盧切扎爾屬部的營地,夜雪如幕,寒風卷簾入帳。盧切扎爾蜷坐在皮褥上,懷中伊凡高燒不退,整整兩晝夜未得安眠。幼兒呼吸急促,小手早已不再掙動,只剩下燥熱得驚心動魄的肌膚。盧切扎爾曾在戰場上面對斬首與斷臂都不曾失色,而此刻,卻只覺得自己如墜深淵。帳簾忽地一動,一道高瘦的身影悄然入內——努瑞達身披雪狐皮袍,腰系樺木器囊,一手持骨哨,一手拎著系滿草藥與獸骨的小銅壺,身后裹著薄雪,一入帳,便有異香隨之飄散。
努瑞達未行禮,只用沉靜的眼神掃視伊凡一眼,便徑直跪坐火盆前,神色無驚無懼。盧切扎爾本能地皺眉,卻沒有出聲。她已經看出——這不是一般的巫者。
努瑞達取下銅壺,小心揭開封口,壺中是用熊膽、蒿花、鹿心燉出的黑藥,幽香帶著血氣,混著烈酒味。她將指尖刺破,將一滴血滴入壺中,輕輕晃動,喃喃詠語。
“他的脈太快,魂在熱霧中浮沉,若不引風雪入帳,不出一夜便會失守肺竅。”她的聲音低沉清晰,帶著林中野鳥鳴動的節奏。
盧切扎爾望著她,雙目中警覺未退,卻終究點頭。她對帳外冷聲道:“熄火,開營門。”
外頭士兵依令行事,很快,帳中只余一盆炭火,風雪從外撲面而來,帶著徹骨的冷意。
努瑞達動作敏捷,將骨哨懸在火上,令其焦熏出香,隨后取出一種碾碎的紅苔粉末,撒在火盆之中。她一邊調藥,一邊吟詠古語,那是芬蘭-烏戈爾古語中的咒辭,音調低緩而帶有回環,如冰上之風拂過林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