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的托爾托薩,卡莫村在冬日的寒風中喧囂而熱鬧,地中海的咸濕氣息混雜著柴火與烤餅的香氣,飄蕩在石墻與泥瓦房之間。夏歷除夕將至,歸鄉的沙陀人拖著吱吱作響的木車,載著布匹、干果和香料,陸陸續續回到村子。村口大道上,孩子們追逐嬉戲,笑聲清脆;井邊,婦人們汲水閑聊,分享除夕祭祖的準備。
村子中央的廣場上,蕭書韻和扎伊納布正忙得熱火朝天。蕭書韻一襲青布長衫,袖子高高挽起,手持一把粗糙的葦帚,賣力地清掃著院落里的落葉和塵土。她的臉頰被寒風吹得微紅,額頭上卻滲出細密的汗珠,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震旦小調,曲調悠揚卻帶著一絲鄉愁。扎伊納布則裹著深色頭巾,麻利地擦拭著木窗框,嘴里不時冒出幾句天方教的禱詞。她們偶爾停下來對視一眼,笑著抱怨這房子怎么總也打掃不完,卻又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不遠處,觀音奴的身影一閃而過,宛如幽靈。她披著一件破舊的灰色斗篷,帽檐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斗篷下擺被雜草勾得亂七八糟,沾著濕泥與未干的血斑,看不出是人是鬼。她手里提著一把鋤頭和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袋口縫得死緊,像是包著什么脈動的東西,偶爾傳出幾下細微卻令人不安的窸窣聲。
觀音奴行色匆匆,像是被什么看不見的力量驅趕著,穿過村里蜿蜒狹窄的羊腸小道。每當有村民路過,她便迅速低頭,腳步一頓,貼墻而行,仿佛陰影本身長了雙腳。幾個孩子藏在屋后悄悄張望,竊竊私語:“她的斗篷里藏著蛇呢,我昨晚聽見嘶嘶聲!”另一個則搖頭:“不對,我看她從墳地那邊回來,說不定在刨死人骨頭煉黑魔法!”
自從來到托爾托薩,觀音奴總在黃昏時分神神秘秘地回村,身上總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氣味——青草、濕苔、老木、爛泥,還有點淡淡的鐵銹味,有人說像山里剛挖出來的棺材板子,有人則干脆形容是“風吹半月死蛇爛”,惡心得直皺眉。觀音奴每次都在附近那片樹林里鉆進鉆出,一頭扎進去幾個時辰,有時甚至天黑了還不見人影。
起初大家以為觀音奴在找什么藥草,后來見她每次都是空手而歸,卻眼神發亮、嘴角帶笑,便有人嘀咕她是不是被山鬼迷了魂魄,日日尋寶尋得瘋魔。觀音奴嘴里倒是說得振振有詞,什么“沙陀人的寶藏”、“沙陀人祖上留下的金子”等神神叨叨的話,但除了觀音奴自己,沒人信這胡扯。李漓聽觀音奴說這些只當耳邊風,從未當真——他壓根不記得自家哪代祖宗還有閑情埋金子玩傳說。
蕭書韻站在門口,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角微微跳了跳,眉頭越皺越緊,低聲對扎伊納布嘀咕:“這丫頭,最近越發古怪了,怕不是又在搗鼓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扎伊納布正倚著門框磨指甲,聽了這話撇了撇嘴,笑得滿不在乎:“她這人腦子有毛病,理她干嘛。再這樣下去,別說寶藏,她怕是先要把自己埋進去了。”
蕭書韻輕輕哼了一聲,卻沒說話,只是目光仍停在那片被黃昏吞噬的小樹林方向,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約安娜和比奧蘭特的“實驗室”——一間改裝過的谷倉——里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谷倉的木門半掩,里面飄出陣陣橄欖油和蜂蠟的香氣,夾雜著某種花草的清苦味道。約安娜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擺著一堆陶罐和木杵,專注地搗碎干枯的草藥,嘴里念叨著配方的比例。比奧蘭特則站在一旁,拿著一塊粗布小心翼翼地攪拌著一鍋正在加熱的乳膏,臉上滿是興奮:“再加點薰衣草油,香味得更柔和些,天方教的貴婦們最愛這個!”谷倉外,埃爾雅娜和伊納婭已經等得不耐煩,催促她們趕緊拿出樣品——十字教世界的貴族與騎士夫人們和天方教世界的哈里發后宮,都在等著這神奇的防曬膏來保護她們嬌嫩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