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阿瑟抿了抿嘴,語氣中竟透出一絲譏諷:“對奧吉布瓦人來說,這叫‘回饋祖靈’。”她輕輕攤開手掌,仿佛在解釋一條習以為常的村規,“你得明白,‘奴隸’這個詞,對他們來說幾乎毫無意義。他們沒有耕地,也沒有養牲畜,不知道什么是生產分工或服從制度。你要是把十個俘虜交給他們,他們第一反應絕不會是‘怎么用’,而是‘怎么殺’,或者‘怎么祭’,再不然就是‘怎么吃著更好吃’。”
凱阿瑟頓了頓,忽然笑了一聲,像是玩笑,又像一句毫不掩飾的警告:“當然,你現在是他們認定的酋長。比達班說了,你想怎么處置都行……甚至,如果你只想留下其中一人,只給你一個人吃,也沒人會反對。”
李漓的臉色瞬間一變,笑意從眼中褪盡,眉頭微微抽搐。他這才真正意識到:所謂“酋長”的榮耀背后,是他根本無法掌控的規則。他站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腳下沒有法典,身邊沒有同類——每一個念頭,都可能被異化成無法挽回的現實。一條命,一塊肉,一道神諭——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幸運的外來者,還是某種獻祭的媒介。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圍欄里,一個蜷伏在角落的年輕易洛魁戰士。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臉上尚有未褪盡的稚氣,顴骨突出,雙眼如黑曜石般冷冽。他的脖頸上殘留著深深的勒痕,仿佛掙扎過后留下的烙印。他正盯著李漓,目光筆直而不帶一絲畏懼。那眼神中燃燒著仇恨,冷硬得像寒鐵,像刀鋒。
李漓仿佛又看見那日的戰場——鐵器劃破風聲,石斧粉碎,血漿四濺,胸膛被撕裂、骨頭崩斷、腸子灑落泥地。那是李漓帶來的戰爭,不是神祇之罰,而是文明的沉默入侵。李漓的手心開始發冷。他不是第一次看見仇恨,但這一刻,他終于明白,這仇恨的源頭并不在戰場——而在語言、血統與鐵器構成的世界秩序。
李漓低聲問道:“……吃人?奧吉布瓦人會吃人嗎?”
凱阿瑟愣了一下,聳聳肩:“奧吉布瓦人?他們多半沒那個本事。他們常被易洛魁打敗,倒是經常被抓去當‘冬季口糧’。所以奧吉布瓦人現在還在猶豫該怎么‘處置’這些易洛魁人,是因為沒有‘先例’。”
李漓沉著臉,沒有說話,眼神陰沉了一瞬。片刻后,他低聲道:“如果不是為了復仇,也不是為了活捉換人質……那么我想釋放他們。”
凱阿瑟轉頭看著他,眼中浮現出一絲訝異:“你確定?為什么?”
“我不想看到血祭,更不愿他們真的淪落到吃人的地步。”李漓聲音低沉,卻異常堅定,“那太野蠻了,也太惡心。你幫我轉達的時候,最好套上點他們奧吉布瓦人愿意聽的鬼話——什么‘祖靈有啟示’之類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