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賽德,”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熱忱,“這場景太美了……牛群就像大地的孩子,在春光中醒來。我想畫出它們的自由與力量。謝謝你帶我來到這個新世界。”
李漓回望她,語氣溫和而堅定:“畫吧,阿涅賽。你的畫,會記錄我們的歷史。”
遠處,在高爐旁,赫利正組織煉鐵作業。赫利一邊指揮壯漢交替投放赤鐵礦粉與木炭,一邊檢查風箱出氣情況。爐膛之中火焰翻騰,熱浪涌出,硫磺殘氣與金屬熾熱的味道彌漫四周,仿佛戰場煉獄。
“溫度穩住!別太高!”赫利高聲吼道,紅發在火光中飄揚如燃燒的絲線,臉上盡是灰燼與汗水,眼神卻專注如鐵匠祭祀神明般虔誠。“乞里齊亞的祖先保佑,這一爐——要出鐵!”
高溫之中,爐壁泛紅,炭火呼嘯,煙霧如帷幕,籠罩整個營地,營造出一種仿佛“遠古工業革命”的原始氛圍。烈火、煙塵、金屬與汗水交織成咆哮的協奏,錘煉著一個新部落的骨架與靈魂。
這種以黃鐵礦為原料、經焙燒脫硫后再煉鐵的工藝,雖然效率低下、污染嚴重,仍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含硫過高、脆裂如玻璃的廢鐵。但即便如此,一爐爐實用的鐵塊終究不斷產出——粗糙卻真實,黯淡卻有力,足以鑄成斧頭、矛尖與犁鏵,為這個尚處蠻荒邊緣的世界,帶來第一縷金屬的文明之光。
坡地之上,托戈拉正在雪地里訓練納加吉瓦納昂部落最年輕力壯的一批戰士。她身軀高大,靜立時如黑曜石雕像般冷峻,皮膚如烏木般泛光,臉上繪有白色圖騰條紋,宛如來自另一世界的戰神。風吹過她的披風,也拂動著她沉穩有力的嗓音:“站直!像麥加的清真寺那樣——不可動搖!”
托戈拉手持鐵矛,示范一次迅疾如豹的直刺,動作干脆凌厲,矛尖幾乎破風作響。隨即,她低喝:“哈!出擊!”青年們模仿著,鐵矛揮動,吼聲如雷:“哈!”那聲音在雪野間激蕩,驚飛了林中的烏鴉。
二十余名青年列成整齊方陣,汗水浸透鹿皮衣裳,踩出的泥濘已將雪地化作戰場。一個少年喘息著擠出一句:“托戈拉……你的教義,好嚴,可是……好強!”托戈拉只是點頭,目光如刀:“天方教教導我們信仰與紀律。沒有紀律,部落將四散;有了它,你們就是利矛,也是堅盾。”
他們繼續呼喊、沖刺、演練,吼聲回蕩在湖畔,與早春的湖風交織成一曲粗礪的戰歌——大地正在蘇醒,青年們也在鑄造自己的忠誠與血性。
而李漓站在遠處看著這群汗水與信仰灌注的新兵,心中默默想著:在制度化軍隊建立的同時,一件副作用也悄然發生了——這些孩子,在訓練的過程中,已漸漸成為和托戈拉一樣的天方教信徒,成為天方教的種子。這是擺脫原始社會的代價嗎?亦或是一種必然?
格雷蒂爾和他的諾斯水手們正趕著一群新捕獲的美洲野牛奔向圍欄,這是他這個月趕回來的第二批野牛。格雷蒂爾一邊揮鞭一邊大吼:“快走!你們這群蠢得像石頭的大塊頭!”
這支牛群約三十頭,野性未馴,鼻孔噴霧,蹄聲轟鳴如戰鼓踏雪,翻騰起一路白塵與泥水。它們嘶鳴著向前沖撞,眼神帶著原野的桀驁與不安,仿佛隨時會掙脫桎梏。
“嘿!別想跑!前面是你們的新家!不聽話的,一律活不過今晚!”格雷蒂爾扯著嗓子吼,鞭梢如蛇般抽響,手中鐵斧閃著寒光。他半站半蹲在車板上,宛如駕馭風暴的戰神。
牛群終于被驅入圍欄,木樁劇烈震動,撞擊聲如雷貫耳,有幾頭還在怒吼掙扎,試圖沖撞欄桿。他卻大笑三聲:“奧丁在上,又一批牛歸我了!再過十天,連托戈拉的訓練隊都能吃上燉牛肉!”
格雷蒂爾的豪笑聲在空中回蕩,恰與托戈拉那邊的“哈!出擊!”訓練吼聲交織成一片,如晨風中的戰歌,也如湖畔春天生機復蘇的咆哮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