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漓的目光從男孩與塔科特身上收回,抬向金字塔頂端。那里依舊空蕩蕩的,只有羽蛇神的雕像在烈日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如一條盤踞的巨蟒,靜候獵物的到來。他沒有立刻回應納貝亞拉,而是死死盯著押解隊伍。托爾特克士兵的步伐愈發逼近,長矛在陽光下寒光閃爍,每一步踏落,塵土震顫,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回響。
人群的狂熱如潮水般涌來,有人高喊:“庫庫爾坎!賜福!”婦人們撕扯頭發,跪地叩首,塵土飛揚間混雜著焚香的甜膩與汗水的咸澀;孩子們尖叫著模仿鼓點,揮舞小棍當作黑曜石刀,臉上浮現純真卻扭曲的興奮。空氣里血腥的預感愈發濃烈,圣井方向火盆熊熊,濃煙升騰如神明的呼吸,將廣場籠罩在一片橙紅的迷霧中。
李漓的肩膀劇烈刺痛,傷口裹著草藥卻仍滲出汗水與血跡。他壓下心頭的沖動,聲音沙啞卻如鋼鐵般穩固:“再等等。大祭司和大酋長還沒現身。如果我們只救人就跑,托爾特克人絕不會讓我們安然離開,雖然他們每個人的戰斗力遠不如我們,但是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我確實想親手宰掉那些高高在上的劊子手!”話語間透出咬牙切齒的恨意,目光如炬,掠過金字塔側的陰影。那里,托爾特克的鷹戰士們已若隱若現,羽冠在風中輕顫,弓弦繃緊,像毒蛇隨時會撲擊。
納貝亞拉點了點頭,咽下喉間的哽咽。她的哥哥已被士兵推搡至金字塔腳下,藤蔓勒得他踉蹌,膝蓋幾乎觸地,卻硬生生穩住。那男孩——部落的孩子——則被粗暴拽起衣領,奧吉布瓦袍子“撕拉”一聲裂開,露出瘦骨嶙峋的肩頭,舊疤在烈日下觸目驚心。李漓的拳頭在袍下緊握,指甲嵌入掌心,血絲滲出,他卻強迫自己冷靜,目光牢牢鎖定塔頂入口。
鼓聲驟然急促,如暴雨狂落;號角嗚咽,尾音綿長,整座奇琴察伊仿佛被喚醒。石階上的陰影蠕動不安,昭示著大人物即將登場。
躁動在人群中蔓延,如野火燃燒。有人拼命往前擠壓,推得李漓的后背撞翻一只商販的籃子,可可豆灑落塵土,“啪嗒”聲細碎刺耳。空氣熾熱似熔爐,烈日灼燒得視線搖晃,金字塔的輪廓仿佛隨時會傾塌。遠處,圣井井沿上,祭司已開始低吟咒語,聲線幽詭而悠長,宛若蛇群游走草叢,緩緩侵蝕眾人的心神。
托爾特克士兵將俘虜逼至金字塔基座,藤蔓猛然一拽,塔科特與那男孩齊齊跪倒,膝蓋重重磕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們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蒼白如紙,卻仍抬起頭,目光在血與灰塵間交匯,傳遞出無聲的倔強。
李漓壓低聲音,令語隨鼓點潛入耳畔:“格雷蒂爾,傳令下去——看見大祭司和大酋長現身,就動手。托戈拉,你和你的人守住退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