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卡羅米爾城外碼頭,籠罩在血紅的余暉之下,仿佛上天為這座飽經戰火的城市灑下最后的哀悼。落日如一枚熔化的金幣,緩緩沉入東地中海起伏的波濤,金紅的余光將碼頭上的影子無限拉長:木樁、纜繩、破舊的魚簍被勾勒成詭譎的剪影,仿佛訴說著無聲的悲歌。
海風夾雜著咸澀與寒意,帶來橄欖林的清香與海藻的腥味,卷起碼頭邊零落的塵土與枯葉,摩挲石階,發出低沉的“沙沙”聲。那條蜿蜒伸入海中的石階棧道,被歲月和潮水侵蝕得斑駁,石面覆著青苔與貝屑,濕滑如鏡,卻也寫滿了風霜的印痕。幾艘漁船懶散地泊在岸邊,船身隨浪起伏,木板吱呀低吟。
而更遠處,一艘隸屬于蘇爾商會的大型商船正在準備離港。船體龐大,漆成深褐,甲板上堆疊的貨箱在余暉中閃爍,鼓脹的白帆宛若孕育風暴的巨獸。船首那只展翅的鳳凰雕像迎著晚風,象征著重生與遠航,在暮色里籠上一層肅穆的光輝。空氣中逐漸彌漫起香料、魚干與海鹽混合的氣息,船夫們低聲吆喝著,忙碌地牽拉纜繩,粗麻繩在手心里扭動,像一條條被馴服的巨蛇。
碼頭盡頭,利奧波德靜靜佇立。他披著風塵仆仆的鏈甲斗篷,胸前的獅鷲徽記在殘陽下折射出冷冽的金光。
約安娜緩步隨行,她身披灰色毛披風,兜帽低垂,掩去大半張蒼白的臉龐。只有那雙深棕色的眼眸,在陰影下閃爍著復雜的光:感激與釋然交織,卻又無法掩蓋對未來的茫然。
待約安娜登上這條商船后,船長抬手一揮,沉聲下令。船身隨即輕輕一顫,帆布在風中鼓蕩,啪啪作響,船身破水,濺起一串串銀白的浪花,如珠鏈般在暮色里閃耀。船首緩緩離開碼頭,劃出一道潔白的水跡,向著海天相接的遠方駛去。
約安娜站在船尾的欄桿旁,風卷起她的發絲,拍打在臉頰兩側。她回過頭去,隔著漸拉漸遠的距離,目光牢牢定格在碼頭邊緣的利奧波德身上。她的唇微微顫抖,聲音在呼嘯的海風中顯得虛弱,卻依舊透著真摯:“利奧波德……謝謝你。謝謝獅鷲營和獵豹營的兄弟們。愿上主保佑你們。”
碼頭上,利奧波德靜靜佇立,身影在余暉里拉得高大而孤單。利奧波德微微點頭,神情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利奧波德抬起手,沉穩地還禮,手掌如鐵錘般有力,卻在金紅的余光中顯得格外寂寞。
船漸行漸遠,約安娜的身影漸漸縮小,仿佛一葉孤舟,終被海天交界的迷蒙吞沒。就在這時,遠處的卡羅米爾城忽然騰起滾滾濃煙,如一條黑龍直沖云霄,將殘陽的最后一抹光輝吞噬殆盡。煙柱粗壯而猙獰,間或閃爍著橘紅的火舌,隨風翻卷。伴隨著煙霧,傳來木梁斷裂的爆響,和人群嘈雜的喧囂。那聲音被風帶到碼頭,仿佛城中正燃起了一頭吞噬萬物的猛獸。
利奧波德心頭驟然一沉,眉頭緊鎖,目光死死盯著城中火光,他的眼神里閃過一抹凌厲的警覺。
就在這時,一個獅鷲營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來,盔甲上沾滿塵土,汗水與灰燼混作一團。他沖到利奧波德面前,氣喘如牛,單膝跪地,聲音急促而帶著掩不住的驚慌:“大人!城里出事了!拜占庭軍隊的衙署起火了,火勢兇猛,已經吞沒了半座樓!是……是獵豹營新收編的那伙十字軍游兵鬧的事!”
獅鷲營士兵的話像箭矢般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聲音顫抖又憤怒:“那些人本是十字軍的殘部,桀驁不馴,今晚在酒肆里與幾個希臘士兵爭吵,先是口角,后來拔刀相向!一群人像失了韁的野獸,砸了酒肆,還點燃了衙署旁的糧倉!如今火勢已經蔓延,街頭亂成了一鍋粥!希臘人正在反擊,可那些游兵仗著人多,四處縱火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