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如一層薄紗,籠罩在安第斯高原的邊緣。東方山脊漸漸透出晨光,將整片山谷鍍上一層銀白色的光輝。空氣里彌漫著奇特的清冽氣息,既有鹽晶的微澀,又帶著泥土的濕潤,仿佛大地在吐納一段古老的秘密。
李漓的隊伍自昨夜的河畔拔營,沿蜿蜒山徑緩緩攀行。腳下是松軟的火山灰與碎石,每一步都伴著輕微的“沙沙”聲。輜重車由野牛低鳴著拉動,車輪碾出一道道淺淺的轍痕。走在最前列的霍庫拉妮,古銅色的肌膚在霧氣中泛著溫潤的光澤,貝殼項鏈輕輕碰撞,發出如浪花般清脆的聲響。她不時抬頭凝望遠方,仿佛憑借海洋的直覺,去聆聽這片高原的脈動。
翻過最后一個坡道,眼前的山谷豁然開朗。齊帕齊克——奇布查人的聚落,宛如嵌在山脈褶皺間的一幅巨大壁畫,赫然展現在眾人面前。它既不像歐洲的石砌城堡般森然,也不似瑪雅金字塔般神秘,而是由無數長屋、寬闊廣場和鹽礦洞口交織而成,仿佛大地用鹽與泥土孕育出的一座蜂巢。
長屋以茅草與泥磚筑成,屋頂低矮而寬闊,門前懸著彩色的棉布簾子,在山風中輕輕搖曳。廣場上,鹽塊堆積如小山,晶瑩的白鹽在陽光下閃爍,宛若雪嶺倒映在谷底。礦洞口裸露的白色巖壁如同傷痕般斑駁,深深切入山體,里面回蕩著斧鑿聲與低沉的歌謠,像是鹽礦在用古老的節奏歌唱。
李漓隨即下令在城外一片平坦草地上扎營。四周零星的喬木掛著晶瑩的晨露,微風拂過,葉片滴落的水珠映出清晨的光。戰士們迅速支起帳篷,很快,營地成形,篝火升起,煙霧裊裊,驅散了山谷間殘余的霧靄。
李漓帶著蓓赫納茲、赫利、格雷蒂爾、烏盧盧和阿涅賽幾人隨行,準備進城探訪。原本李漓打算帶上薩西爾——畢竟她是隊伍里唯一能說奇布查語的人。可當眾人整裝待發時,薩西爾卻縮在營地一角,雙臂緊緊抱著自己,像是要把心口的恐懼壓住。她的眼神躲閃不定,仿佛受驚的小鹿,隨時都會驚叫逃竄。
薩西爾聲音顫抖,低低地對李漓說:“我……我不想去任何城鎮。那里會有祭壇……我聽另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告訴我,這座城里偶爾也有活祭……雖然很少……”說到活祭,她的喉嚨像被扼住,臉色泛白,似乎在耳邊已聽見那令人窒息的戰鼓與呼喊。
李漓沉默片刻,伸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語氣溫和而堅定:“那你就留在營地吧。這里確實比那里更安全。”
薩西爾咬住下唇,緩緩點了點頭。于是,李漓等人不得不在出發前,特意向薩西爾請教了幾句本地的常用語,以備不時之需。
走出營地前,李漓回頭看向負責留守的伊努克,語氣沉穩而謹慎:“守好營地,別輕易接觸城里人。記住,我們是外來者,先要弄清楚這地方的底細。”
伊努克咧嘴一笑,像是要緩和緊張的氣氛:“放心吧!咱們手里有鐵器,不主動去惹他們,就已經算夠客氣了。”
午間時分,李漓帶著幾名隨員踏入齊帕齊克的入口。熱鬧的喧囂迎面撲來,如同一股洶涌的浪潮。遠處的鹽礦巖壁在烈日下耀眼奪目,裸露的白色石層宛若巨大的水晶屏障,反射著刺目的光輝。礦口前人潮涌動:健壯的男人肩挑沉重的鹽塊,每一塊都方正如磚,表面泛著細密的晶瑩。汗水順著他們古銅色的肩背滑落,滴在鹽塊上,留下斑駁的咸痕。女人們背著裝滿鹽晶的藤籃,籃緣點綴著彩羽,步伐輕快而穩健。孩子們在鹽堆間追逐嬉戲,手里攥著削成小磚的鹽塊,堆砌出簡陋的“城堡”,笑聲清脆如鈴,偶爾鹽塊碎裂,散作一地白粉,在陽光下飛揚,宛如輕盈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