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漓見狀,眉頭微微一挑,走上前去,目光掃過那些駱馬與棉布,聲音里帶著一絲驚訝:“格雷蒂爾,你怎么弄來這么多牲畜?這些駱馬……你沒和他們起沖突吧?”
格雷蒂爾聞言哈哈大笑,重重拍了一下駱馬的駝峰,那動物立刻不滿地甩尾,塵土飛揚。他的嗓音如雷鳴般震響:“姐夫,你想多了!我用我自己的斧子換的!那些老頭子眼睛都直了。五十匹棉布,要是沒有這些四不像的牲口,光靠人力搬得多費勁!嘿,現在咱們的隊伍像商隊一樣氣派了!不過——你得再給我一把斧子,不然我手里沒趁手的兵器了。”
蓓赫納茲抱臂站在一旁,黑眸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與戲謔。她腰間的彎刀在步伐間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打量了一眼那群駱馬,嘴角挑起一絲冷笑:“艾賽德,我們該走了。齊帕齊克人怕是早就盼著送瘟神一樣,把我們打發出高原。”
李漓環顧四周,目光堅定如鐵石,聲音如號角般在山谷間炸響:“出發!”
頃刻間,隊伍迅速行動起來。野牛車轆轆前行,沉重的車輪碾過鹽堿地,發出低沉的軋鳴;駱馬的蹄聲“咚咚”回蕩,踏起的塵土翻騰如霧,半掩著行人。
走在前端的霍庫拉妮低聲哼唱起波利尼西亞的航海歌謠,旋律悠遠而神秘,像是把海風與浪濤帶入這片高原。巴楚埃被安排在隊伍中段,她纖細的手指緊攥著藤籃的邊沿,不時回頭望向漸漸遠去的齊帕齊克。她的杏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既有對故土的依依不舍,也有對未知旅途的暗暗渴望。
薩西爾走在她身側,輕輕替她調整肩上的藤籃,低聲安慰:“別怕,這里的人都會像家人一樣待你。”
巴楚埃抿了抿唇,點了點頭,目光卻忍不住追隨隊伍最前方那個披著獸皮斗篷的身影。晨光灑落在李漓的背上,將他的剪影拉得修長而堅毅。
隊伍宛若一條長龍,蜿蜒著離開營地,拖曳著輜重與歌聲,緩緩朝南方的高原深處進發。灰白的塵霧在陽光下翻涌,像一層薄紗,為這場旅途蒙上了既艱險又充滿希望的序曲。隊伍剛離開山谷不遠,翻過一個淺坡,眼前的景象陡然開闊——一片蒼茫草地在午后的陽光下鋪展開來,野花星星點點,空氣里夾雜著青草的清甜與泥土的濕潤氣息。李漓走在最前,忽然停下腳步,背影在陽光中投下一道修長的暗影。他的目光凝住在前方:草叢邊,一群人靜靜地坐著。
那是維雅哈和她帶領的那些蘇族人。他們的衣袍滿是塵土與血跡,神情疲憊,猶如被風雨剝蝕的殘槳。戰士們散落在草地上,有人低頭擦拭著滿是裂痕的石矛,有人目光呆滯,凝望著遠方空茫的天際。維雅哈獨自坐在一塊巖石上,低著頭,刺青的面龐隱沒在陰影里。只是,維雅哈懷中空蕩蕩的,再也沒有孩子熟悉的哭聲。維雅哈一動不動,仿佛整個人與塵世隔絕。
見到李漓的隊伍靠近,蘇族人陸續站了起來,神情復雜,像層疊翻涌的烏云,既有期盼,也有羞愧。然而,維雅哈卻依舊沒有抬頭,只是微微顫抖著肩膀,長發遮住面容,露出的一點唇色蒼白無血,空氣里頓時凝結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比達班抱著孩子站在李漓身側,她的奧吉布瓦袍子半掩著嬰兒,懷中小生命正熟睡,吮著手指。她望著這支殘破的隊伍,心中一陣酸楚與憤怒,忍不住開口,語氣里帶著尖銳的質問:“你們不是已經走了嗎?怎么又在這里?昨晚不是還帶著鐵斧得意洋洋地去換金子?現在這是唱的哪一出哈?”